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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因插手了岁入及退地之事,苏木乔索性跟明帝请旨将办公地点迁至户部,方便是方便了,可整个户部都纳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时间风声鹤唳,能避着走的都不肯进户部的大门。

      刘庆元压低了声音,问了在门廊下当值的苏府小厮,“苏大人这会子可正忙着?”

      小厮摇了摇头,用蚊子大的声音哼哼着,“刘大人还是晚些来吧,我家大人昨晚熬了一夜,刚睡。”

      刘庆元哦了一声,叮嘱了两句,“苏大人太勤勉了些,近来诸事繁忙,还是要注意休息。”

      苏府小厮点了点头,嘀咕一句,“刘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大人的脾气——”

      刘庆元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苏木乔的声音,“请刘大人进来吧——”

      小厮闻言推开了门扇,刘庆元就见苏木乔一脸疲惫地坐在了书案后,便忙道,“惊扰大人安眠,下官也没有什么甚是重要的事,还是等下再来吧。”

      “我素来浅眠,打个盹也就够了,既然来了,刘大人有什么事,还是进来说话吧。”

      刘庆元只得抬步而入,苏木乔见他眉角眼梢带着些许喜气,便笑道,“必是有人来补岁入了?”

      刘庆元顿时愕然,继而笑道,“苏大人真是神了,一猜即中,前些日子户部还门可罗雀,可自打刘太师与吕将军捐地的事传了出去,这一两日便络绎不绝有人来,今早更是没等开衙就排了好多人,下官粗粗一看,竟是好些个知州,尚书大人应付不及,我们都被叫去接待——”

      “那刘大人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刘庆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下官这一趟来,是为南陈知州韩行韩大人——”话没说完就被苏木乔兜头截住了,“韩行与你是同期同榜,听闻你二人私交还甚厚,你我同去南陈,你未私下传信于他,可见你人品端正,现下来找我,可见是有什么事,韩行实在是处置不了了?”

      刘庆元一时间红了头脸,韩行同他交好鲜少有人知道,而当初也未尝没有传递信息的想法,只是碍于周遭都是苏府的人才不方便行事,却不想这一时谨慎却也给自己挣了些许好处。

      “南陈的岁入补齐了吗?”

      “补齐了,不仅是去年的,自韩大人上任五年来的所缺的所有岁入都补齐了。”

      苏木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到底是有钱的地方,这么短的时日便凑齐了。“

      刘庆元一时语塞。

      “说罢,韩大人有什么难事?”

      刘庆元这才蒙了赦,将韩行说给自己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过来。

      韩行将这一次进京,看做了自己仕途的生死路。南陈知州难当,举朝皆知,因为是块烫手的山芋,上一任知州病死在任上都没有人接手,悬而未决了一月,一纸诏书就把韩行封了过去,举荐人还是刘常玉。

      韩行深感荣幸又深知责任重大,南陈府那些人,他哪个都管不起,索性什么都不管,只在别处耕耘,一府之地在他的治下民康物阜,只盼着皇上能睁只眼闭着眼,在田产兼并之外也能看到点自己的好,而临水陶乐以官府之名抬高田赋,韩行也是借机敲打过一两次,只是当地官员有人撑腰,竟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本以为,这个黑锅轮不到他来背,但得知刘常玉与吕青丝退地一事,韩行敏锐地觉得自己大抵是脱不了干系了。

      “这些事情若说韩大人全然不知情,苏大人也不信,但是他确实是有心无力。”刘庆元饮了口茶,叹道,“韩大人曾数次修书与我,感叹这南陈府的知州不好当,连一个临水的知县都不如啊!”

      “临水的地,退得怎么样了?”

      “都还在观望,临水之地除了刘大人家的,其余人等都是跟风表个态度,当真退也不过是退个十之二三。”

      “十之二三,”苏木乔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来这南陈一地,果真也没人把韩大人放在眼里了,那么韩大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抬高田赋的事。”

      苏木乔睇了一眼,笑道,“刘大人也学会替他人说项了?”

      刘庆元叹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道,“韩大人与下官同期同榜,他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何况南陈其他地方在他的治下也是井井有条,只是他那个位置想要做一名面面俱到的良臣实在是太难了,若是因那些龌龊之人下狱,下官实在是……痛心疾首!”

      “那韩大人想怎么办?”

      “苏大人就不要说笑了,韩大人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他能找到你来给我带话,难道不是办法?”苏木乔说着话长身而起,推开了窗子,门外立即涌入一股子清晨冷冽气息,像在面前掠过的刀锋,有着森森的寒意。

      “下官——”

      “韩行还去找过什么人?”

      “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是刘太师举荐他的,那他怎么不去找刘太师?”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又或者,这就是刘太师给韩大人指的路——”刘庆元不敢答话,看着苏木乔背影单薄得靠在窗边道,“韩行确实是个不可多得人才,你去给韩行带个话,临水的事他若是处理的好,我可保他无事。”

      刘庆元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好一阵子方道,“请大人……明示。”

      “临水的事,你我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看起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处理了,底下人看不清楚,难道你也也看不清?”

      刘庆元抿了抿唇,思绪万千,今日与苏木乔的对话,他昨日已与韩行推演过数十遍,要的也仅仅是苏木乔的一句确凿的话,临水的那些人,韩行哪个都惹不起,只能借着阎王去弹压小鬼。

      “苏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临水的地,要退到什么程度?”

      “初封。”

      “后置的地呢?”

      “那就要看韩大人的本事了。”

      “若是不退呢?”

      “我便也无可奈何。”

      刘庆元长身而起,深深行礼后,感慨良深,“谢苏大人救命。”

      ……

      韩行在路上已经奔波了十数日,自上任前游历南陈至今,时隔数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将南陈走了一遍。

      富庶之地,饥馑处处,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颠簸的马车上,纸上的字仿佛是晃在了水里,摇摇晃晃,看上去不那么真实,甚至就连记载的事都那么不真实起来——这本册子是临走前刘庆元塞进自己手里的,谆谆叮嘱,“去南陈的时候本应给你报个信,可苦于没有机会,这是苏大人南陈一行的记录,退地的事一定是板上钉钉的,这里记录的有些人实在是罪大恶极,韩兄切不可放过。”

      好一个不可放过!

      韩行合上了册子,恶大的,便是势大的,荫庇之下,为虎作伥。

      前内阁凤老王昕耀

      前吏部尚书刘静堂

      前林安州知州徐晃

      哪一个人都惹不起啊!

      韩行揉了揉胸口,马车陡停,韩行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也噎死在当场。

      “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王公子的车马过来了。”

      “混账!他走他的路,我们为什么要停车?”

      “这——”

      韩行挑了下帘,浩浩荡荡泼风似得奔袭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是辆奢华至极的车子,当中坐着个华服高冠的男子,身边簇拥数个面相娇嫩的小先生,嘻嘻哈哈张扬恣意地穿街过市。

      “这是王公子?”

      “嗯,这是王大人最小的公子,也最是得宠。”

      “这是去哪儿?”

      “听说是去城外的院子里住几日。”

      “真是好大的威风。”

      韩行落了帘子,等了半晌,随性的车马才络绎不绝地走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把拍在了书案之上,“可惜王大人一世清名!”

      只是,王昕耀的一世清名怕也是守不住了。

      韩行坐在大堂下首,白发苍苍的王昕耀昏昏欲睡地坐在上首垂着头,像一只不断啄米的鸡,韩行大着嗓门叫了王昕耀数次,喊痛了喉咙,王昕耀总算抬起头来,老眼昏花地盯着韩行看了好半天,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哦,你是冯大人吧,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王昕耀的二儿子王云台颇不耐烦地道:“冯大人几年前就病死了!这位是现任的韩大人!”

      韩行打了许久的腹稿瞬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外间传闻王昕耀老当益壮,原来是这样的“老当益壮”!还不是想借着这块风烛残年的金字招牌大捞特捞罢了!

      “韩大人,家父身体欠佳不能久坐,且多年不主家事,韩大人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商议。”

      韩行叹了口气,道:“本官这次来,是为了京中的一件事。”

      “什么事?”

      “上月刘大人与吕将军退地补岁一事。”

      王云台略一挑眉,带了几许不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要知州大人亲自走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刘老太师与吕大将军高风亮节,忠心可表,为百官表率,小可大哥亦在朝中走动,已经修书至家,决定将百亩良田捐赠至南陈府——”

      韩行心中怒气磅礴,王云台自恃势大,竟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自己,谁不知道他王家良田千顷,富比王侯,现在拿出区区百亩就想置身事外?

      “王公子——”韩行冷道,“难道王大人的来信没有告诉你,刘大人的地是被苏大人劝退的吗?”

      “苏大人?哪位苏大人?”

      “苏木乔。”

      王云台笑而不语,轻慢地磕了下茶盏,“原来是这位苏大人,刘大人同吕将军与这位苏大人同殿为臣,可我们王家只是一介布衣之家,朝中的事和我们并不搭边,韩大人拿此事来说事,意义何在?”

      “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自有国家律法约束。”韩行说着话拿出一份册子来,“王公子,你家的地也不都是清清白白得来的——”话落,韩行躬下身将册子放在了王云台手边,“现在是多事之秋,不清白的东西总是要退出来的。”

      王云台翻检而阅,脸色又寒了几分:“多事之秋?韩大人这是秋后算账吗?别瞧这写的有鼻子有眼,但是每一桩每一件,无凭无据,休想赖到我们王家来!”

      “本官上任数年素来与诸位相安无事,这本册子也不是本官搜集所录——”

      “那这是哪来的?”

      “京里带回来的,王公子可知此事是可以通天的。”

      “通天?”王云台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草民胆子小,韩大人也别吓我,这件事家中早有定论,该捐的我们也捐了,何况前些日子补岁入,我们不是出了一大笔?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种屎盆子也不应扣在我们头上吧!京中的事是京中的事,我们不过是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也不想牵扯其中,韩大人还是请回吧。”

      “你——”

      “草民还有些事要处理,恕不久陪——”

      “王云台!”

      “草民告退!”

      空旷的正厅,光线昏暗,灰尘肆意地舞蹈着,曼妙地落在了王家沉穆华贵的摆件上,也迅速地堆积在了韩行的心头,随从的书吏愤然道:“就凭他一个布衣,竟敢这般放肆!”

      “他凭借的,哪里是布衣的身份。”韩行萧索地道:“他倚靠的是王大公子在朝中的官职,倚靠的是王家积累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王家如此,其他还不是一样?”

      “但王大公子在朝中任职,总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王家人再怎么也不该——”

      韩行迅速地打断了书吏,凛然道:“一方地主做久了,就会生出虚幻妄想,以为天高皇帝远,自己就真做的了这块地的主了。”

      “那大人,我们——”

      “走吧,去下一家。”

      临行前,韩行回了下头,夕阳已没,长夜降至,那空旷幽暗的正厅像是一张张大着的黑乎乎的大嘴,等待着吞噬着一切,韩行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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