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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青丝:

      匆匆一算,距离京中一别已有月余,因府中事多,故才提笔。丰源是草木丰茂的百花之源,民风淳朴,每日里晨理荒秽,夜带锄归,需要管理的事物并不太多,闲暇时间便同稚子讲学,追慕先贤遗风。

      然父母官总不可一直无所事事于田间,丰源虽数年风调雨顺,但实际却地位极险,数百里外林江悬于地表百丈,若遇雨水丰沛之季,林江泛滥,丰源府一片汪洋,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人成鱼鳖。五十年间,如是大水,丰源府志可查者已有十二次之多,现如今主政丰源,木乔怎忍袖手旁观?

      闻听数年前,曾有府尹致力疏导林江,但终因银两不足而搁置,查阅府中余银,加之乡绅踊跃捐款,倒也筹到了七八分,尚有三万两……

      “这个苏木乔,来的头一封信就是要钱,皇上,臣一个穷武夫哪里能拿的出这么多银子,逼得臣就差把宅子卖了……”

      明帝略略抬了下眼皮子瞥了眼坐在书案下吐沫横飞的吕青丝,然后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将苏木乔前几天递上来的折子往底下压了压,这个人连要钱都不会要,递上来的折子只要了五千两,反倒同吕青丝狮子大开口,要来要去还不是要从皇上的腰包里掏钱。

      只是,他才不会送吕青丝这个人情。

      “行了,这事朕会看着办的。”明帝收回目光,继续批着折子,吕青丝见不用自己掏银子立即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索性放开了肚子跟桌子上的小糕点较着劲,吃得正愉快就听到明帝嘀咕一句:“木乔在丰源怎么样?”

      “挺好,跟明珠公主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

      “此话怎讲?”

      “这有什么讲头,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木乔是个死脑筋的人,虽然手上没什么钱,但是他刚到丰源没多久就开始挖渠了,听那个意思是要把林江的水引入曲元江,为了这事不仅把自己俸禄拿出来,据说把苏太宰留下的古董全卖了,皇上,还记得有年在苏府看到的那个琉璃盏么?卖了挺多钱呢,可抢手了——”吕青丝说得手舞足蹈,明帝不由挑了下眉,他停下笔,神色不悦地道:“继续说,还卖了点什么?没把自己给卖了?”

      吕青丝耸耸肩,“他敢卖,也要有人该买才是,要不是有人拦着,苏府的宅子都得给他卖了,这个败家玩意——据说穿的衣服都是明珠公主亲手织布裁的,每天天不亮就去挖渠,晚上才回来,然后办公务办到半夜,臣是觉得这渠还没挖好,人倒要先倒了……”吕青丝托腮,极认真地道:“皇上,微臣怎么看都不像是派他去享福的啊——”

      “哼,他可是要能想得了福才是——”明帝一把摔掉手中的折子,用力拍在案上,拍的茶盏跳了两跳,“朕让他去挑渠了吗?一府之主,这是他该做的事情吗?”

      吕青丝摆摆手,“皇上别动怒,早不就知道他就是这样了么。”

      明帝轻轻叹了口气,入了冬已无农事,想必苏木乔现下时分正全力投入挖排渠中,丰源虽属南地,但到底也是冷的,也不知他是否过的惯。

      “徐公公,把朕去年冬天穿过的那身狐裘送到丰源,等下——”明帝略略沉吟,道:“不用送了,赶出一套冬衣来,要保暖,要窄袖,颜色要深,适合干活的时候穿……”

      吕青丝愣了愣,“臣府里还有去年冬天习武的棉衣——”

      明帝横过一眼,“你先去把苏木乔卖出去的古董统统给朕收回来,整整齐齐摆在苏府,少了一样拿你是问。”

      吕青丝讪讪道:“那——银子呢?”

      “你出。”明帝转过身去回到书案前继续批着折子,他摸了摸最下面那份用草纸寥寥而写的折子,忽然胸中涌起一阵暖流,忍不住笑道:“尤其是那个琉璃盏,不是说吏部的徐行人买的么,你要是拿不会来,就不用再来见朕了。”

      吕青丝顿时觉得一阵肉紧,心中将苏木乔咒骂了数十遍。

      ……

      月末,京城飘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晨起时只是天阴的厉害,像一块氤水的破抹布,伴着呼啸的北风,一冒头就觉得冻伤了肺,还没到晌午就飘了雪花片,开始是小的,接着便渐大,顷刻之间,穿插回旋,越下越紧。

      仲渊哈了口气,呵开砚台,刚写了两个字就又冻上了,来来回回数次还是放了笔,因着天暗阴冷,一室之间愁容惨淡,仲渊不由喊了一嗓子,叫人端了两个火盆,倏然间暖气阳回,刚密密麻麻写了几个字就听外面有人道:“王爷,丰源一事属下已安排妥当。”

      “嗯。”仲渊应了一声,“别让人看出马脚。”

      “王爷放心,朝廷还拨了银两,加上这笔钱,绰绰有余了。”

      “嗯。”

      “世子来了,属下先行回避。”

      “嗯。”

      仲渊整了整衣服,执书而坐,不多时,有人推门而入,卷进凛凛冷风,顿觉寒气逼人。

      仲渊笑道:“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多穿点,咦,怎么还一股子酒气?”

      刘御寒抖抖身上的雪,在火盆边烤着手道:“一个人多喝了几杯,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来了。以往没有在京中过冬,总觉得比凌武冷不到哪里,少添了几件袍子却要当真冷坏了。”

      “可别可劲的烤,我备了些酒,喝几杯就暖了——”仲渊说着话将酒盏递过去,刘御寒接过一饮而尽,进门时一张惨白的脸渐渐变红,仿佛带回了人气,看上去心情颇好,两人坐在桌前推杯换盏,不大工夫,酒下了一多半,谈诗文地理谈到了兴头上,刘御寒道:“枯燥的东西讲了这么久也累了,今个心情好,来唱几段——”

      “也好,”仲渊拿起筷子,敲在酒盏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难得世子有此雅兴,在下就击节而助。”

      刘御寒起身站定,唱了几句书,起初声音也倒不大,听起来平淡无奇,唱了数十句之后越唱越高,百转曲折,如同山间行走,起初看起是一座崇山,转过弯才发现是峻岭延绵,走到深处便有一傲峰如刀砍刃削,高的直插天际,再复唱两句,又拔了个尖,倏然低下来,方知回环转折,如花坞春晓一般。

      一曲终了,仲渊不由愣了神,才觉手中的筷竟一直停在酒盏上,不曾敲响。

      “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不过是如此这般了。”仲渊道。

      刘御寒坐定,杯酒下肚,道:“这也是有来历的,想必王爷应知我四岁时走失三年,流落街头,有人见我明媚可爱给我些吃的,我便沿路乞讨,可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王府的方向,最终受尽欺凌,就连小小的乞丐都敢踩到我面上来,后来为了一口饱饭流落梨园,倒是学了些本事,跟着跑场子反倒叫人认出来,只是那时候,我的弟弟已经成为世子,而我,呵。”刘御寒举杯道:“也就王爷还肯叫我一声世子吧。”

      仲渊默然,两人相对无言许久。

      刘御寒道:“王爷,我的身世你已了解的足够,对于你,我也想问一句,对苏大人,置于何处?”

      仲渊淡淡笑了笑,他望定刘御寒,似乎想在他秀气薄凉的面上发现蛛丝马迹。

      “你应该知道有些人从生下的那一天起就有无法逃避的责任,有一条既定的无法偏离的路线,需要牺牲亲人需要牺牲爱人,但是你无可选择。”

      “半路逃脱不可以吗?”

      “那些东西是你存在的意义,你会很清楚地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然后为此痛苦终生,无处可逃。”

      刘御寒忽然笑起来,击掌道:“好一个无处可逃,至少王爷还曾想过逃,可是我的路是自己选的,就算为此而死,我也值得。”他顿了顿,凑近道,“告诉王爷一个好消息,皇上派往靖王府的密探已被全部诛杀,而且靖王府已开始赶制武器,厉兵秣马,一触即发,这样的戏王爷可爱看?”

      仲渊抵酒盏于唇边,不动声色地道:“这样的大戏,我自然是极爱看的,现在就请世子敲响开场锣声吧。”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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