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来世之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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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九年九月,雍正王朝唯一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崩逝于畅春园。
皇后刚逝，其身边一位一直服侍着的老嬷嬷也悬梁自尽。这本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赏一口薄棺抬出宫埋入京郊那片荒坟地，可那老嬷嬷留下的一纸遗言却被坤宁宫的总管太监诚惶诚恐地送
往圆明园中。
“肖公公前来面圣所谓何事？”胤禛不在园中，我拦了他手中的书柬，摆手让他离开。
自尽的老嬷嬷在遗言中清清楚楚交代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企求皇上宽恕：私自在勤政殿的龙涎香中掺了白色曼陀罗；买通勤政殿的小太监将我掳掠出宫。
我又扫了一眼手中的那封遗书，便凑近灯烛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烧成了灰烬。
“都是些陈年旧事，如今人走茶凉，该结束的都让它结束吧……”我喃喃道。
伊尔根觉罗部族又派使者前来替他们的世子求亲，其间还带来了敏敏的亲笔书信。
同年十月，爱新觉罗承欢被册封为和硕端敏公主，凤冠霞帔，远嫁蒙古。
西北战事又起，大清皇后薨逝，公主的远嫁都随着四起的烽烟中渐渐消散。
随后几乎的一年当中，胤禛都在焦头烂额地调换着后方、前线的官员和将领。
雍正十年十月，胤禛大病一场，患上咳血之症。我并未如同其他妃嫔一样哭哭啼啼，而是安静地侍奉在床榻跟前，端茶送水。
原来最深的疼痛并不是痛哭流涕，而是对未来的无措与麻木。
雍正十年的最后一个深夜，我站在禛曦阁前的台阶上仰望冬夜里的星空，内心充满了无数的迷惘和不安。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斗篷，转身凝望，正触上了胤禛布着柔色的眼眸。“你大病初愈，夜深风凉，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捏紧他覆上来的手掌，心疼道。
“朕是天命所归，老天不舍得这么快取走我的性命。若曦，等西北的战事平息之后，我就陪你去草原策马，去江南赏花。”胤禛拥紧了我，满是柔情。
“君无戏言，今日所言，我全都记下了。”我面上无波，心里却孤立无助。那个永别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来，我却无力阻止。然而路，还是得走下去……
雍正十一年正月，弘历被晋封为宝亲王，弘昼被晋封为和亲王。
同年六月，圆明园阿哥弘曕出生，其母刘氏被册封为谦妃。
数年间，皇宫里不曾有新的小生命到来，他的第一声啼哭为整个沉闷的帝国带来了新鲜活泼的喜气。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也很高兴，因为一个胤禛在接受了那么多悲苦之后早已疲惫不堪，还可以体会到人伦常情的温馨。只是他没想到就快接近尽头了，那么意外的结束。也许他还希冀着一切将有
个新的开始，所以才给这个孩子取名为“瞻”。
七月初夏的那晚，恰逢弘瞻满月。夜色安然，我又梦见了那个须发皆白的道长。他负手立于崖壁之上，仙风道骨。
“道长，我有一事长扰于心，可否求教？”我盈盈拜倒。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姑娘与其作茧自缚，不如放开怀抱，倒会活得轻松自在些。”
“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无可挽回？”
“死死生生都是劫数，生死循环，有时候‘死亡’也许意味着另外一段‘生机’。
花自凋零水自流，我们却总想留住不可能留下的。再漫长的一生，也终究化作短暂的瞬间。
情为何物，双飞双宿。可而今，却被命运捉弄，情非情，命非命，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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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二年八月，西北的战事终于有了眉目，准噶尔部派使者前来请求求和。长年为战事所累，胤禛已无心恋战，‘和’字之下是一颗已不复初勇的帝王之心。
次年六月，胤禛的肠胃开始出现毛病，偶然会伴有咳血的症状，虽几经医治却总是反反复复。我一面算着那个别离的日子，一面更加悉心地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倘若他
真的离我而去，那我便一刀自刎在他床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七月中旬，胤禛开始渐渐食不知味，我开始每日研究医书，做些养胃的药膳予他，看到他明明已尝不出个中滋味却尤为满足的表情，心中暗暗发酸，却只能默默垂泪。
八月十五，胤禛上朝时觉得有些眩晕、心慌，我收了朝臣奏表的的折子，强迫他好好休息，却在半梦半醒间见他悄悄起身挑灯夜读。
八月二十二日子时，胤禛又呕出了一口暗血。我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上便跑出去叫高无庸去请太医。
太医连夜会诊，得出一个推测：胤禛长期作息不定，时常饭不果腹，肠胃已极其娇弱，再加上近些年他曾服食过丹药，新伤旧患导致胃壁穿孔，才会咳血。
我强忍着心中的绝望，将那院正拉到一旁：“皇上是否已药石无医？”太医垂目不语，半晌过后才默默摇首。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存在，但我的心还是瞬间跌入冰谷，明知穷途末路，仍愿万劫不复。
在紧咬的唇沿泛出最后一滴血渍，我强扯出笑意，回到胤禛的床头，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我只想这一切都只存在于梦境，希冀从未涉足过这三百年前的大清。
“若曦，我是不是大限将至了？”胤禛从昏睡中清醒，极其认真地问道。
“怎么会？你是九五之尊，定当长命百岁，福寿万年。”我哽咽道。
胤禛咧开嘴角，嗔笑道：“傻丫头，哪里有什么福寿万年，我也是人，也会老会死，这些我都知道……我忌惮死亡，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放不下这大清朝的万里江山，更放不下你。”
“弘历这孩子会将你的江山照顾得很好很好，你就是操心太多，才把自己累成了这副模样。”我扭过头去拭干涌出的泪水，不敢再去看他。
“若曦，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时候，我宁愿你活得平凡一点，这样才能有更多的轻松自在。”他拉着我的手，满是心疼。
说话间，弘历已闻讯赶至，他们看到粘着血污的床榻皆是一愣，继而跪倒在跟前大哭起来。胤禛撑着口气佯怒道：“朕还没死，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
他将弘历唤到身边，我知事关储位，便合上门退到屋外。
不久，弘昼同后宫的那些嫔妃也都闻讯赶到，我怕哭哭啼啼一屋子扰了胤禛最后的清净，便让人将她们请至配殿，只留裕妃同我一起进去照料。
待到戌时，胤禛开始大量呕血，身子也逐渐陷入昏迷。偶尔转醒，便下急召命允礼和首辅张廷玉连夜入宫，令高无庸宣读亲笔诏书，命皇四子宝亲王为皇太子，继皇帝位。庄亲王允禄、果亲王
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辅国。
胤禛此时已是进气少于出气，待勉励听完诏书，他如释重负，又冲我微微抬首，吃力地挤出一个‘来’字。
我温顺地伏在他的身旁，替他轻轻拭掉嘴角的血渍，强笑道：“我在。”
“若我走了，你会跟着一起么？”我轻轻点了点头，心如刀绞。
胤禛摇了摇头，正色道：“朕现在就下最后一道旨意：‘马尔泰若曦，你必须给朕好好活着，替朕看着朕的江山，还有我们的孩子。”
“好。可是你也要答应我，若有来生，你不许把我忘了，永远不许！”
“不管你到那里，只要带着这个簪子，朕定会将你找到！”他吃力地抬起手，替我紧了紧头上的木兰发簪。
我强忍着满眼的泪水，重重地点头。
胤禛又握紧我的手，用尽毕生的力气郑重地捏了下，那是来自一个帝王的承诺。
终于，手中的力道松开了，他的手臂顺着床沿重重地垂了下去，泪也断了线般，在顷刻间塌……
“皇上殡天了……”报丧的钟声穿过紫禁城的红墙绿瓦，淹没在震天的哭嚎声里……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的子时，雍正皇帝去世，享年五十八岁，葬清西陵。爱新觉罗·胤禛，康熙第四子，年号雍正，庙号世宗。（完）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来世之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