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逝者如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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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大婚当日，我托承欢送去贺礼，虽然年龄差的不大，但终究隔着辈分，太过拘礼反倒失了亲厚。
隔着那天晚上，承欢推门入内，面色潮红，印着烛光，稍显醉态。本该回府，却怕被阿玛责骂，这才巴巴地跑到我这儿来躲上一个晚上，只是回来就不见说话。
担心她忍吐反而不好，趁胤禛还未批完折子，我将她小心安置在内间，又吩咐宫女上葛根汤，准备热水。屋里只亮着几处烛台，光线昏暗，承欢就这样合衣侧身躺在床上，面朝里，一动不动，
似乎睡着了。轻轻走近前，却听她兀自呢喃：“若曦姑姑，是你回来了么？”
被她这一问，反倒是吓了一跳。我的真实身份除了胤禛和允祥，就连在允祯面前也未曾认过，难道竟被这小妮子窥得真迹？
她微眯了眼定睛瞧了瞧，见认错了人，轻笑了声，有些尴尬也有些苦涩。
“你这丫头，怎么好端端地去学大人喝酒？我让人准备了葛根汤，一会儿让宫女服侍你喝了再睡。”承欢“嗯”了一声，不见她起身，也不见她要说什么，我转身欲走，却听见她唤，“贵妃娘娘。”
“嗯？”“你真的跟若曦姑姑长得好像。可是姑姑离开我了，现在连弘历哥哥都离开我了，感觉好孤单……”我一愣，她还是面朝里，就好象上前问我飞蛾扑火时那样，不面对，有时更勇敢，
借了酒，更容易流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傻丫头，没有人会离开你，弘历成家后，会多一个嫂嫂来疼你。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若曦姑姑。”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
好容易将她哄睡着了，静静的房间里，除了蜡烛偶而噼叭一下，我听见承欢梦中轻笑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毕竟还是和个孩子，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稍稍释怀，才一出门，就看见远远的胤禛迎了上来。“折子批完了？”走至跟前，月光印在他眼底，微一闪，看见些许疲惫。
他答应着将携住我的手，“允祥说承欢不见了，我估摸着兴许在你这儿。”
“嗯，她喝了点酒，先睡下了。”我避重就，“胤禛，转眼小辈们也都成亲了，我怎么觉得允誐娶了明月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他轻轻一叹，“从来都是这样，往前看觉得遥遥无期，及至走到跟前才恍然发觉：原来大半生都过去了。”说着低头看我，“若曦，我们蹉跎了太多时光，等到我老了，你却还是现在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只是紧紧搂着我。
我知他担心什么，故作轻松道：“我的样子怎么了？比四阿哥新娶的富察氏老很多啊。”“老？怎么我看着差不多？”胤禛逗趣着。“你眼花了。”我笑着打断他。
清朗的夜晚，有夜风拂来，吹动我的长发，胤禛在我身旁低笑，一时了无睡意，我们在碧水风荷闲逛，他温暖的掌心握住我，不轻不重，偶尔说上几句，两人都笑语嫣然。夏虫呢喃，好象伴奏
，近至跟前儿又停了，响声远了些，永远都在离我们不远的角落里欢歌。
“伊尔根觉罗家的世子来了，那个孩子不过16岁，待人处事却很是老成。前几日我在花园里养神，听见他和承欢笑闹，不似他平日的性子。”胤禛淡淡笑着，我惊得张大嘴，“你怎也学会偷听旁人讲话了？”胤禛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我就坐那儿，是他们自个儿不当心。话说回来，若没听见这些，怎么也看不出达木那小子对承欢道是存了分心思。”
“是么？”我暗暗松了口气，模糊觉得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也许比高厚的宫墙更适合当承欢的归宿。如果她得到一个全心爱她的男子，相信会幸福一辈子。
隔了十多日，弘昼也大婚了，嫡福晋吴扎库氏，长得娇小玲珑，微股的腮帮时常嘟着，甚是可爱。连着举办皇子婚礼，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源源不断赏赐，赏得忙碌的宫女太监们笑逐颜开。
胤禛照例未曾出席，赏赐的东西都是同弘历一样，府邸庄园也差别不大。我暗叹胤禛的高明，在这储位归属尚不明朗的时日，那些背地里揣摩圣意的大臣们又该费番思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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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月，宫外传来弘时去世的消息。
齐妃生了病，只独自呆在宫闱里，一直没有出来见人。平静地吃斋礼佛，似乎没有任何的抱怨。
这样的平静忽然让我升起同情。心爱的儿子遭遇厄运，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开始长久地坐在户外发呆。秋风渐起，会吹得我双手冰凉，让我恍惚间能体会到弘时还在世时的感觉。
“娘娘，这样坐在外面，容易受风寒。”允祥递上一件斗篷，温和地说。
我转头对他微笑：“允祥，你最近可好？” 他含着笑说：“还好，今年到这个时候还未曾有过发病的迹象，大抵是因为夏天的时候养得好。”
自那次大病一场后，我对允祥的身子总是格外关心。
我站起来，直视着他：“那十三爷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情？比如，有与皇上提起子侄之间的琐事么？”
我知道弘时的突然逝世一定不会是偶然。我想知道十三对弘时这件事情的想法。这个时候，胤禛大约只有十三的话还是听的。
允祥面上的笑容慢慢隐去，伸出手，接住簌簌下落树叶，说：“娘娘，你对三阿哥的关心似乎过了一点。女人家本不应该过多的关心朝事。” 我不说话，看他的表情愈发沉静。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头，看秋天的白云，低声说：“其实三阿哥的事情，皇兄早先就同我商量过了。我当时不置可否，只说这是皇兄的家事。”
我的心又冷了下来，不去看他的眼睛：“也就是说十三爷也是赞成皇上这么做的了？” 允祥踌躇了一下，说：“也不能说完全是。只是从大局考虑......”
我忽然觉得很疲倦，对他挥了挥手：“算了，允祥,别说了。” 有些话，我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所谓的大局，应该就是为了成全那个既定的人至高无上的权位吧。从大局考虑，......一个人的生命或者幸福，在这些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哪怕这个人是身边的至亲。
“若曦，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这样的。”他的声音黯淡。
“八哥还活着。”他淡淡地话语，却惊得我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去年京中打乱，他正是幕后主谋。这些年他一直未曾与朝中断了联络，弘时的死，只是一个警示。”允祥平静地叙述着，
我不再说话，只觉阵阵心凉。允祥微叹口气，安静地告退。
弘时之死在宫中并未掀起波澜，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三阿哥一样，所有人都不再提起他，好象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一样。允禩被秘密处死，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生机。
雍正七年冬天的时候，十三又病倒了。不仅有先前的积劳，还得了头痛症。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是中午，白晃晃的雪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周围一片寂静，似乎面前的院落里不曾有过生气一样。
我看见允祥的房间开着窗户，轻轻走到窗下。
他正躺在床上，正向外面看，似乎在等着什么。看见我的一瞬间，他露出了微笑：“若曦。”
我看见他的嘴微微张开，吐出的正是这两个字。转身擦去眼里的泪水，才走进他的房间。 “这么冷的天，不关上窗户。”我背对着他关上窗户。然后，坐到他的床边。
“今天是正月新年.....从宫里出来,不要紧么？”
他的声音渐弱，耗尽力气的样子。我转身，从随身带来的盒子里取出老参汤，喂了他小半碗。
好半天，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说：“我随便寻了个借口出来，胤禛本就知我心思。” 他微微点头。
我默默不语，又喂他吃了一些汤水。扶他睡下，看着他平静的睡姿，想永远这样下去。“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看着他的倦色，我想说些宽慰的话却道不出口。我是知道结局的人。
紫瑛敲着窗子，小声道：“主子，再不回去天就晚了。”
回到宫中的时候，天空泛起淡淡的紫蓝，在遥远的天边，星子就要升起来了。我久久的看着，升出手，对着天边微微晃动。
过去的那些年，我和他们的过往，都早已融进周遭的空气里，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三月之后，有消息传到宫中，怡亲王允祥薨逝。
突然茫然得找不到方向。我跪倒在地上，连流泪都忘记了。
手腕上的珠子忽然断开，几颗孔雀石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的过往都已经消失，一片苍茫，已看不到来时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逝者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