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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最后Warn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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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一只黝黑的乌鸦突然盘旋在长安城大将军家宅的上空,不多时,落在了一处偏殿窗前。
素心抬头见窗外枝头的乌鸦,讽刺地一笑:“这鸟若是落在别人房头,只怕早因晦气捉来处死了。”说着,她掀开窗棱招了招手,那乌鸦便飞进室内。她抚摸着乌鸦冰凉的羽被,从爪子上拆下了塞有布条的小竹筒,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其实我又何尝不以为你晦气,可谁让你这乌鸦,比一般鸟儿聪慧呢……”她说着,展开草草阅读,顷刻间大惊失色,来不及加衣服便奔出房门冲向正苑。
“慌什么。”读过布条上的讯息后,平阳公主不慌不忙地说道。
“怎么,公主不担心卉紫?”素心诧异道,还在因奔得急粗喘。
“既然卉紫与琪儿的清白毋庸置疑,那我们还担心什么。陛下又不傻。”平阳公主悠然起身,去抱木床中已睡醒的卫伉。
“可这宫中……”素心追问。
平阳公主一摆手打断素心,道:“你猜怎样?她的意思也是旁观,不会插手。”
“什么?!”素心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又沾了一勺果泥抹到卫伉嘴边,而后对素心道,“你且放心,我与她是料定卉紫的周全才做此决定。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就算暂时难以清明,也不见得没好处。”
素心不解地看向平阳:“这怎么说?”
平阳公主笑答:“陛下的心情比谁都复杂。他已对卉紫心生一面疑着,一面又喜爱着。卉紫赢,就赢在此处。”
素心扁扁嘴,仍是不明所以。
“若早些查明,我那多情的弟弟自然会因曾怀疑过卉紫而满心愧疚,竭尽所能补偿;若暂时未能查明,卉紫便会反过来对陛下的宽大处理感激于心,她为求自保,也不会再那般强硬抗拒陛下。况且,这也不失为一次人生阅历。”
“公主是说,借此促成二人好事?”素心有些明白了。
“至少会推进一步。”
“如此说来体验一番没什么坏处。只不过这等手段,还不足以磨练意志……”素心摇摇头。
“对其他宫人或许轻微,但对卉紫来说,剂量足够。”平阳公主说着,手臂轻摇,逗弄起怀中的孩子来。
“公主,伉儿笑了!”素心惊喜地指着平阳公主怀中的婴孩。
“是呀!”平阳也欣然一笑,“伉儿与我,逐渐熟悉了!”
案几碗筷已摆好,晚膳也已传上,可下午就突然回来的卉紫仍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门,任外面人怎么呼叫都不应答。多年的宫廷生活练就了浮香敏锐的直觉,她意识到出了状况,可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只好与琪儿一起在门外徘徊劝导,无奈半个时辰下来都无果。
“定是与陛下闹了矛盾……”浮想猜测着,拉住琪儿道,“不如让姑娘冷静下,咱们把饭热上候着,姑娘饿了随时能吃。”
“也只能如此了……”琪儿无奈。
卉紫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次日醒来时,脑子闷疼。她扶着床栏艰难地下了床,唤琪儿端来杯热水饮下,但未觉出一丝好转。
琪儿见卉紫的眼神涣散,忙伸手探其额头,惊道:“姑娘额头这般烫!定是昨夜受了寒。姑娘今儿个还是歇着吧,陛下关心你,会准假的!”琪儿握紧卉紫的手劝道。
“不了。”卉紫不假思索地拒绝,声音因剧烈的头痛而变得虚弱无力,“给我熬碗姜汤,帮我穿穿衣服……”卉紫执意走到衣撑前拾起中衣。琪儿拗不过,只得安排下去。草草扒了两口饭后出发,卉紫一开门,一个小内侍迎了上来。卉紫定睛一看,是温室殿执勤的内侍官,卉紫第一天上任时,就是他来引的路。今天突然一早到访是为何?
“小官有何指教……”卉紫不解地看着内侍官。
“姑娘,”小内侍声音细细的,对着卉紫拱手一拜,“陛下吩咐,未得宣召,暂不必到前殿去了。”
“什么?”卉紫一愣,“为什么?”
小内侍躬身道:“陛下近日又去上林苑走动,不常在宫中,所以不多烦姑娘了……”
“是这样……”卉紫叹了口气。才说上任头遭就因食谱失利,这下子更痛快,直接来了个停职的最后warning。这真是职业生涯的污点。只怕不知有多少人正看着卉紫笑话:还未风光几天,便出了纰漏被拉下马。
传讯的内侍官刚离开,卉紫还未坐定,另一个访客到了。
“喜珍见过姑娘。”来人自称喜珍,此时正对卉紫福身。
卉紫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认出这是卫子夫宫里的女官,连忙不好意思地一笑还礼道:“喜珍姑姑快起!不知……”卉紫不解道。
“回姑娘话,喜珍奉皇后之命,请姑娘前去问话。”喜珍说着,从怀中拿出椒房殿的令牌。
卉紫定定地看着她:“叫我去,问话?”她低头思索道:“先被停职,又被统辖六宫的皇后叫去问话……”她说着,转身向院内走去,不多时,她带了琪儿出来,简单与琪儿言明食谱之过,不顾琪儿的惊愕与疑问,拉了她随喜珍行去。
时值深冬,花园中处处冷清萧条。卉紫缩着袖口御寒,随着与椒房距离渐近,她的心愈加紧张起来,不知这椒房殿内会是什么气氛,也不知卫子夫会怎样审问她。若按电视剧的经验推断,说不定那明亮宽敞的殿堂里会有一间阴暗潮湿、摆满了各种刑具的暗室,那以往温婉可人的后宫之首卫子夫,或许正阴着一张脸,幸灾乐祸地等着她。想到这情景,卉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脚也突然沉重起来。
“姑娘,请。”喜珍出言提醒。卉紫回过神来,连忙落脚踏入院中,与殿堂间短短的距离,好似征途一般漫长。
“姑娘不要紧张,这是椒房殿,里面的,是卫皇后。”琪儿突然在卉紫耳边说,最后三个字“卫皇后”咬的格外重。卉紫看向琪儿,却见琪儿坚定的眼神。她明白琪儿的意思:卫子夫是平阳公主一手举荐,真相未明之前,绝不会为难于卉紫。
“好,我叫不紧张。”卉紫低声应道,拍了拍琪儿的手。
椒房殿厅堂内,没有紫所想的阴森昏暗,那端坐在上座的卫子夫,也并非面目狰狞。见卉紫进来,她连忙走下坐席迎接。
卉紫满腹惊疑,跪地一拜。
“起身。”卫子夫伸手相扶,微微一笑,“喜珍,赐席。”
“诺。”喜珍应着,随同其他侍婢一起给卉紫和琪儿拿了蒲团,又上了茶。
“不知皇后找我……”卉紫话说一半,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闻言默不作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她的沉默让卉紫再次紧张,但卉紫却不知,此时卫子夫心中也默默盘算。
今次事件本身性质简单,但牵扯之人却关系重大。“受害”的王夫人,与“害人”的卉紫,都是陛下挂心的女人,无论真相如何,表面看来都是一场恶劣的宫妃争斗。若移交给廷尉开诚布公的处理,无论卉紫清白与否,下场都不会好过。但放着不管,难免又被人看出袒护之意。所以——卫子夫自己做主,走个审问形式,借此将刑事转换成家务事,大化小小化无。
而这,肯定也会是刘彻的意思。
相持许久,卫子夫放下茶杯,对着卉紫:“卉紫也知道,凤印在我手,这后宫之中大事小情都需经我手操办。”
“皇后不必顾忌,有什么,就说吧。”卉紫坦然。
“卉紫不必惊慌。”卫子夫道,“我手里并不掌握生杀大权,我管的只是家事。”
卉紫抬头,不解地看向卫子夫:“皇后这是何意?”
“这过日子,都有牙齿碰到嘴唇的时候。本就是家事,何必闹大?”卫子夫说着,一笑,“喝茶吧!”卫子夫说罢,喜珍便应声上前,将卉紫的茶杯斟满,而后又上了果盘。
之后,便是默然。
刘据突然自外头嘻嘻哈哈地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冷风,见室内有客,连忙刹住脚步绷住笑容,乖乖地叫了声“母后”,又对卉紫一揖。卉紫连忙回礼。
“跟姨娘问好!”卫子夫揽过儿子,柔声道。
“姨娘好。”刘据脸一红,静静地一笑。
“不敢当……”卉紫笑笑,这可是未来的太子,若能在古代等到他受封,卉紫见他都是要跪拜的。
“今日功课习完了?”卫子夫抚了抚刘据的后脑。
“嗯!师傅突然被父皇召见,据儿学完,索性就回来了。”刘据乖巧地说。
“那好,据儿去后院玩耍吧,多穿些。”卫子夫拍拍刘据的肩,将刘据扶起。
刘据听说可以出去玩,立马绽开了笑容,对着卫子夫和卉紫分别一拜,便兴冲冲地向殿后跑去。
见刘据离开,卉紫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您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问?”卫子夫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不必问。”
“不必……”卉紫一脸疑惑,“那为何您叫我来?”
卫子夫垂眸,忽然抬头轻声道:“陛下虽不常来,但我这椒房殿,守卫也是一等森严的。今日卉紫所说的事,绝不会传到椒房殿管辖之外。”
“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啊……”卉紫更摸不着头脑。
“所以——就算你我之间什么也没说,别人也不会知道。”卫子夫低声道。如此一来,就算什么都不说,外人也会以为卉紫已进入被审查程序。
“这是……”卉紫说着顿住,直觉告诉她不该多问,于是她不再多言,安静地喝起茶水来。直至过了午膳时间到了未时,卫子夫才开口放卉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