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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食谱之祸 ...

  •   “说,怎么回事?”刘彻阴沉着脸,端起茶杯一抿,接着重重一放。殿下的两位太医吓得一哆嗦。

      “回禀陛下……”话音未落,又一清脆之声入耳,他诧异地转头,见韩焉正冷冷地斜睨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在地上不着痕迹地轻叩。许太医一个激灵,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说啊!”殿上的刘彻催促着。

      “……”许太医既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又不敢得罪身旁的韩焉,左右为难的他额头瞬间布满汗滴。

      “还是我……说吧。”尾随而来的卉紫突然插嘴,跪到三人之前,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你说。”刘彻的声音森然。

      卉紫抬头,正迎上刘彻的目光。不见了往昔的笑意与迷恋,刘彻猜疑的凝视让卉紫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刚才……陛下不也听到了,太医说卉紫给王夫人的食谱上……用了不该用的食物……”卉紫结结巴巴地说。

      “那你用了吗?”刘彻的声音依然冷漠。

      “我没有。我拟的草稿……许、许太医亲自查验过。”卉紫颤声道。

      “回陛下,臣确实查验过。但臣所查验的草稿与今日手上的成稿不同,不同之处,正是那几味极为明显的错误食材……”许太医说。

      “韩焉,把你藏的方子,给朕看。”刘彻转向韩焉。

      韩焉闻言,咬了咬牙,不甚情愿却又不得不将怀中藏好的布帛掏出来,转递给杨得意。

      “你们刚才,还说了什么?”刘彻问道,目光仍未离开手上的布帛。他还不知道,他漏过的,是足以让他崩溃的消息——咳血之疾。

      “回陛下,适才……”许太医再次犹豫起来,虽然他认为此事应该上报,可真正到了刘彻面前,却又害怕起来。

      “这回还是臣来说吧。”韩焉的声音,明显沉静许多。

      “说吧。”刘彻应声。

      “王夫人消渴之症加重,晕倒在庭院遭受雨侵,不幸受寒引咳血症发作。”韩焉缓缓道出。听闻韩焉已帮自己将一切说出,一旁的张太医与许太医不禁松了口气。

      刘彻霍地站起,手中的布帛飘然落地:“你们说什么?!”说罢,他并不待众人回答,匆忙跨下坐席,三两步夺门而出。

      “陛下!”卉紫捡起食谱,欲追出去,却被随行的杨得意拦住。“杨老!”卉紫求道。

      “姑娘稍安勿躁。”杨得意轻声道,恭敬地弯身拜别。

      韩焉见刘彻离开,自行免跪,站起身对两位太医吩咐道:“你们先回吧。”

      “这合适吗?”张太医问道,陛下还没下令,可以自行离开?

      “不合适的话,你们就在此候着,横竖陛下今日不会回这温室殿了。”韩焉并不理会二人,步至刘彻坐席旁捡起掉落在地的食谱。韩焉不经常长跪行礼,刚才那一下足以让他腰腿酸痛,因此步履间不时揉捏膝盖。

      “你且先回江离殿吧。”韩焉对卉紫说着,拖她走向殿外。

      “这怎么行……”卉紫不同意,却挣不出韩焉死死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韩焉说着,冷冷一笑,将卉紫甩出门外。

      卉紫无言地摇摇头,拉住韩焉手臂:“可这事不是我做的。”

      “哦?”韩焉歪头,“不是你是谁?”

      “这薯类食物吃起来不甜,却含有大量淀粉,这几样看似清凉去火的水果也是。这些我明白,太医们自然也明白,我怎会公然做此改动?”卉紫抬头看向他。

      韩焉闻言驻足,看向卉紫:“那你说说看。”

      “是这样:这食谱经许太医审定修改后我看过,无误,而后琪儿誊抄。这错误的正稿也确是琪儿手笔,但内容却不同了,”卉紫先交代完背景,而后又道,“排除我的嫌疑,剩下只有两种可能。”

      “接着说。”韩焉看着卉紫,表情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听得尤为仔细。

      “其一,是草稿本身无误,琪儿誊抄有误;其二,是草稿本身有误,琪儿誊抄无误。”卉紫说着一顿,“其一绝对不可能!”

      “为何?”

      “失误,要么是擅自改动食谱,要么是无意间笔误。这食谱改得这般面目全非,可以排除笔误的可能。”卉紫踱起步来,似乎这样有助于思考,“而琪儿的话,绝不会刻意改错食谱陷我于不义,最多是出个错别字罢了。所以可能性只有二——琪儿誊抄无误,草稿本身有误。”

      韩焉并不好奇卉紫为何排除琪儿嫌疑,琪儿代表平阳长公主,断不可能出此手段。故而追问道:“那你觉得,什么原因使得草稿有误?”

      卉紫咬了咬唇,迟疑起来:“食材由我提议,许太医审核选定,但这过程中执笔修改的却不止我二人。不过每由他人代笔修改,都在我监视之下,直至交由苏沁时我也进行过最后检查,我一时想不出哪里出错……”卉紫说着,咬唇沉思起来。

      “你一经交付,她便去抄了么?”

      “不是——”卉紫回忆着,“当天琪儿早就休息了,所以我托值夜的苏沁负责次日白天请太医校对,再交由琪儿抄写,待我傍晚从前殿回去后交还给我。从我交出草稿,到次日傍晚收回,正好是一天一夜的时间。”

      “哦。”韩焉淡然应声。

      “你就‘哦’一声?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想法?”卉紫期待地看着韩焉。

      “我几时说我要给你想法了?”韩焉故作诧异地看着卉紫。

      卉紫闻言一愣,心哗地凉了一半,往日与韩焉的不和尽然呈现在脑海,渐渐气恼起来:“我本就不该奢求你会帮我,你巴不得我出事呢……”卉紫凄凉地说完,扒掉韩焉扣在腕上的手。

      “姑娘且慢。”韩焉唤住卉紫。

      “还有什么事。”卉紫头也不回。

      “你不妨回去仔细问问苏沁吧。”韩焉看着卉紫的背影道。

      卉紫转过头,坚定地说道:“苏沁还只是个孩子呀!”

      “你又何须欺骗自己?刚才你话里话外,不是已经怀疑苏沁?”韩焉一笑,“再者说,苏沁只比你小两岁,怎么看也不像个孩子。”

      卉紫不语。

      “韩焉言尽于此,此事更不便插手。就此别过。”韩焉说着,双手一揖,迈步离开。

      卉紫冷冷地看了韩焉一眼,转身离去。

      闻听卉紫渐远的脚步声,韩焉嘴角一弯。此事,他确实不便插手解决,但不代表他不想得知真相。他不插手,一方面因不便审问江离殿上的侍婢,另一方面他十分想看刘彻会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如何处理卉紫。

      刘彻的轿辇抵达临华殿,还不待通传喊毕,人已踏进临华殿宫门直奔卧室而来。卧床纱帘内,斜倚在榻的苍白妇人慌忙起身欲行礼迎接,刚坐直身子还未下地,却被掀开纱帘的刘彻按下。

      “姒儿。”刘彻不多言,只一把将抱恙在身的王夫人抱在怀内。

      “陛下。”王夫人留恋着这温暖的怀抱,瞬间委屈的泪流满面。消渴症一事,随着咳血症发作一并败露没能瞒住她,她看着还未长大的孱弱的刘闳,觉得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哭泣了有一会,理智地推开刘彻,“臣妾有病在身,陛下该远离才是。”万一是肺痨,便是强传染病。

      “朕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太医说那未必就是痨疾,夫人不要担心……”刘彻紧锁着女子不愿意放手,“朕总是忙着,夫人又住得远,朕让夫人受苦了。”

      “陛下这样惦记嫔妾,我怎会受苦呢。”王夫人破涕为笑,不再抗拒,顺从地依偎进刘彻的怀抱。多日不曾见过刘彻的她,此刻贪婪地享受着,只希望这一刻停留的更久些。

      “姒儿,母后既然不在了,不如随朕搬入未央宫吧,也方便朕照顾你。”刘彻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

      “不必了。”王夫人摇头,“当日选择留在长乐宫,并非是母后所迫……妾是自愿的,也住惯了,何必大肆搬迁耗费人力……”她说着,不由得回想起往事。

      入宫时,还年轻的家人子王姒封为美人,深得圣眷,原本赐予未央宫合欢殿,却不知为何突然由王太后做主赐了长乐宫临华殿。此决定毫无名目,但王姒知道,王太后介怀她姿色出众,怕专宠误了刘彻刚起步的帝业;她也知道,没有庞大家族支持的她,若不低调顺从些,难以在宫中存活,于是她默默接受了王太后的旨意。刘彻拗不过母亲,自觉亏欠了爱妻,便加封她为夫人。

      但,这长乐宫与未央宫间的距离,似乎也成就了她与刘彻间长久稳固的情谊。若是住在合欢殿日日得见,只怕刘彻终有一日会腻烦。况且长乐未央之间隔着两道宫门,宫妃以下出入手续严格,她因此误打误撞地过了数年清清静静无人搅扰的生活。

      “夫人你总是想这些与己无关之事,若要搬,也是朕安排,费不了夫人一丝一毫气力。”刘彻柔声道,生怕王夫人因怕带给别人麻烦而刻意拒绝。

      “不了陛下,匈奴之争非同一般,陛下该全心应对国事才对,臣妾自会有人悉心照看。”她拍拍刘彻的后背,安慰道。

      “朕不放心。”刘彻说着,抚着女子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原本丰润的脸蛋此刻是那么的苍白虚弱,心里不禁一阵绞痛,“姒儿,朕今后,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陛下莫费心,妾别无他求……”

      刘彻轻抵住爱人的额头,深情地看着她,不时在其唇间轻点。尽管是老夫老妻,但被刘彻这样一直盯着,王夫人不禁也脸红起来,可一想到自己的病症,她只得痛心拒绝:“陛下,晌午刚过,别闹了……”

      “谁跟你闹。”刘彻轻笑,索性脱了鞋坐上床榻,摘下纱帘遮住二人。

      “陛下!”王夫人羞道,轻捶在刘彻肩头。

      “好了好了!”刘彻双手一用力,将其揽向怀中,“那夫人就与朕这样坐着,咱们聊天,如何?”

      王夫人心里涟漪荡漾,却因病症而苦笑满面。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刘彻:“陛下,卉紫姑娘……”还未待她说完,刘彻便打断她。

      “这事你且不要管。”他突然说道。

      王夫人一愣,不知为何,刘彻这句抢白中让她嗅到了一丝“袒护”之意。她低低一笑,叹口气轻言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我原本就未认定是卉紫所为,陛下也要谨慎处理。”

      “哦?”刘彻有些意外,“夫人认为此事非卉紫所为?”

      “这我倒不敢肯定,且日后再难轻信这女子。但后宫毕竟非同寻常人家,臣妾不想有人枉受刑罚。”她说着,淡淡一笑。她娘家无至亲,即便在宫中受了委屈,也无从倾诉,因此她深知这深宫中的冷漠与隐忍的痛楚。

      “无论如何,今后夫人的事,朕会亲自过问。”刘彻道。

      王夫人闻言抬头玩笑道,“那臣妾多年的清修岂不白费了~”

      “你以为你一直置身事外么?”刘彻笑着反问。

      王夫人无言以对。刘彻给她的虽非独宠,却是难得一见的长情,光凭这一点她就已招万人嫉羡,还谈什么置身事外呢。她笑了笑,点头答应:“烦劳陛下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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