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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一一二 尹邢有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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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玉造访当日入夜,尹美人便再次来到凤凰殿。她依然是站在邢雨诗面前尽显居高临下的态度,而邢雨诗虽然与尹美人有交换,态度上却不及对黄子玉那般忌惮。
“邢夫人真当高招,”尹美人道,“若非有你昔日西域各路珍稀之物,也无法不着痕迹地在皇子膳食上做手脚。你竟还知道二皇子病酒水这等旧事。”她说着,踱了一步,“多人都说,我与邢夫人一般地明艳美貌。但今日一比,我竟是逊色些,怎么也没有邢夫人的手腕、头脑,居然能想出先致病、后占卜的方法。”
邢雨诗显得无动于衷。
尹美人见一番话勾不起邢雨诗的反应,有些诧异。毕竟她曾见过上次来利诱之时,邢雨诗眼中燃起的光芒。尹美人顿了顿,复又道:“但是今日听闻,有孕一事似是误诊。这如何是好?”
邢夫人挑唇一笑,心道原来是遇到了难题。她幽幽开口道:“误诊又如何?我知你本心是为拿掉瑞云夫人所怀龙嗣、防止她先你一步有孕得宠。但是,你等行事的旗号却是维护陛下尊严。而今她未受孕,便也不存在错流龙胎的可能,岂不幸运?至于流言何处起,推给无关之人便好。”
尹美人一想,不由得恍然。她笑望邢夫人:“但即便她未受孕,这邪祟作乱之名若是坐实,怕也再无翻身可能了。”
邢雨诗未置可否。片刻后敛眸,却是沉声道:“你的目的也达成了,你所承诺之事可否办到?”
尹美人这才确认邢雨诗还在钩上,便满意一笑:“那你是想见陛下,还是想要回小公主?”
邢雨诗沉吟一番,斩钉截铁道:“必然是见陛下。孩子,还可以再生!”
尹美人一愣,心下生了分芥蒂,但随即她一笑掩饰:“陛下三日后归,归来我即刻便引他来见。不知,邢夫人与陛下间,有何难忘之事?”
“难忘?”邢雨诗不解地看向尹美人。
尹美人点头:“我适才说了,多人说我与你形神相似,我若模仿你,还怕勾不起陛下旧念?”
邢雨诗略带迟疑地回忆起旧事来。可想来想去,二人似并无什么刻骨铭心的爱的仪式。她顿觉凄凉。
尹美人见状,不由得蹙眉同情,心中暗暗讽道:我可不能混成她这般模样。
邢雨诗没想到,尹美人才离去没半个时辰,黄子玉又来了。来时,黄子玉未带风儿,却是携了一个看着眼熟的婢女。待邢雨诗沉下心来细细辨认后,不由得倒吸口凉气。这婢女,分明适才随尹美人来过!
原来,早上黄子玉与邢雨诗试探后未再多言,神色如常地带慧儿离开凤凰殿。之后黄子玉等了整整一个白日,都未见邢雨诗有任何口信或表示。她心道:陛下将归,不能再等了,于是便唤来风儿交代了一番。
尹美人生于官宦人家,自有官家女的骄傲。她素爱讲究排场,加之其父御史大夫尹齐近年随张汤受了重用,她也愈发铺张。仅在宫中行走的仪仗,就直逼皇后。但她虽爱摆谱,可思维尚算简单,往往有贼心贼胆但没贼招儿,时间长了,卫子夫便也任由她自我陶醉了。
所以,黄子玉很容易地便混入了尹美人宫中行走的随行队伍中,毕竟尹美人是认不全这些奴仆侍婢的。
此时,黄子玉带着那混入仪仗的婢女出现在邢雨诗面前,只言未语,邢雨诗便抖若筛糠。
黄子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坐在地发慌的邢雨诗,声音毫无温度:“这般慌张,可不似邢夫人的气场。小黄我,都觉得错愕了。”
邢雨诗额头沁汗,不敢正视黄子玉。
“我还道邢夫人终于改了,虽不能教慧儿认娘,却也能教她善待、孝顺姨娘。看来是我错了。”黄子玉冷冷道。
邢雨诗连忙将手臂撑在前方地上,由跪坐改为跪伏,低声道:“婕妤,念在近年初犯,还请给予机会改过。”她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要跪在小黄面前请求宽恕。
这番光景黄子玉也没想到,她心头不免唏嘘。可这是邢雨诗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邢夫人,若是此事捅破了,你猜遭殃的是你,还是尹美人?”
邢雨诗当即瘫软了身子。
黄子玉哀叹一声,不再多言,携那侍女转身向外走去。
“婕妤!”身后邢雨诗忽地唤道,“小黄!小黄!”她匍匐到黄子玉脚边,“我、我是一时迷了心窍!我、我太想接回慧儿,我对不起她,我好孤单啊!”说罢,邢雨诗痛哭起来。
黄子玉冷哼一声:“可你适才不是对尹美人说,选择见陛下一面,孩子可以再生吗?”她说着侧首斜睨脚边的邢雨诗,“邢夫人,你到底能否悔改?你现下可生出了哪怕一丝悔过之意?”说罢,轻轻扯出裙襟,脱开邢雨诗迈步离去。黄子玉心中实在哀戚。那卧底而来的侍婢就在身边,邢雨诗却还要睁眼说瞎话,是妄想愚弄他人、还是欺骗自己?
又过两日,在卫子夫设法、未央内外里应外合下,事情很快清明大半。原来,是邢雨诗提供了毒物货源、尹美人出宫引进,又想法混入贡品送至各个皇子处。太子这头,可由尹美人探望卫子夫时,亲自照看其食用恰巧送来的贡品;三皇子、四皇子的母亲李姬早已失宠,容易下手;五皇子刘髆尚未断奶,李夫人体弱早已无法亲自哺乳,那便对乳母饮食下手便可;二皇子对酒水过敏,随便加点料便能办妥。而后,太医无法明确诱因,便由随便一人引到方术之上。后来的卜者所言怕是实话,但方士,却是尹美人托其父寻来,真假不知。
但是,尹齐正当重用,参与税改及将来币改要事;尹美人正得刘彻欢心;何况卫子夫也做主参与了此事,她实在无法趁陛下出走这几日,先以驱邪行为孤立江离殿,又以栽赃他人之罪干掉尹美人。如此行事,她作为皇后,将会由人老色衰导致的失宠,变为小气善妒遭人厌恶。
何况,除二皇子外,其他皇子食用的此西域所生植物,食之顶多通体麻痹、发热、重症者说胡话,待药效一过也就好了,并无致命风险,尹美人也绝不敢有加害皇子之心。且,据说西域以此物作为麻药以治疗创伤,严格说来并非毒药。
这么一看,放过尹美人也说得过去。
但是,既然不是勾陈冲撞,总要有人对太子与皇子的病情做个解释。那便只剩,“诱惑、欺骗”尹美人下毒的邢雨诗了。
卫子夫隐在珠帘后,指尖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杯盏。
“皇后。”堂下跪坐的黄子玉忽然提示了一句。
卫子夫的指尖停滞,轻轻地搭在了杯盏之上。“只得那样了,唉。”卫子夫说着,哀凉合眼,不知是哀这一场混乱,还是哀终有人背锅,或是哀自己于此事上行至死巷、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