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0、一百 阿显生疑 ...
-
阿显返回清凉殿时,已是傍晚时分。霍光见到她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问责。阿显自知理亏,也不反驳。随后一路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适才她在宫内闲逛时听到了一些事,一时兴起便去了江离殿求证。
听闻刘彻不知是何用意,日日流连江离殿、与卉紫相处甚欢。纵是不去,也将礼物带到。更甚者,他为此面子都不要,满朝打探泡妞之道,阖宫皆知。
传言本是卉紫怀有韩焉骨肉,如此一来便成了卉紫当年得了大赦离宫、因在外怀有身孕又被接回。因此,本幽闭在江离殿、形势不明朗的卉紫,一跃成为类同当年刘彻口中“金屋藏娇”的主角,几乎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而“金屋藏娇”的“娇”,那是何其敏感的身份!
然而入了江离殿,所得说法却大相径庭。尽管江离殿内处处可见珍奇异物、珠宝首饰,其中不乏三两用心之物如:窗棱上多了个刘彻亲手缝制、惨不忍睹的晴天娃娃;妆台上一支缀满天然海珠、歪歪扭扭却通体金灿灿好不低调的发钗,尽管工艺感人、粗糙得无法佩戴,也是刘彻亲手所制。但刘彻每次驾临,绝无传言中的情谊甚合一说。
“他来一起吃饭,吃完兀自坐在这里发呆罢了。何来莺歌巧笑、情投意合?”卉紫如是道。
所以,刘彻一边四处讨教御女之道,一边在江离殿搭台唱戏?他本是御女高手,又何须煞有介事故弄玄虚?一国之君会如此无聊?他不该更希望后宫太平?如此引得卉紫沦为众矢之的,有何好处?
这些宫中八卦她本不关切,但实在是耿耿于怀、有些不对。
“少郎,”阿显道,“韩焉在做何事?”
霍光正毫无头绪地琢磨着阿显为何心事重重,闻听阿显张口,先是喜出望外,而后却语梗在喉:“这——你问此事作甚?”
阿显正色道:“既韩焉未死不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便看看能否将韩焉正在做的事告知我?”
“出何事了?”霍光仍旧追问原因。
“是这样,”阿显解释,“韩焉既然健在,为何明知卉紫在宫中,却无任何反应?”她断然不会相信刘彻瞎胡搞是因为一时兴起、打击报复。但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只有韩焉。以卉紫为核心的小雨或风暴,必然都指向韩焉。
霍光想了想答道:“是在与陛下交换最后的条件,具体事宜我不知晓,但似乎陛下许诺,完成此事后便为韩焉陵寝封土立碑。”
“是答应韩焉带卉紫一起走?”阿显追问。
霍光有些不确定:“可能是。”
“陛下怕是想赖账。”阿显脱口道,才说完,便赶紧捂住了嘴巴。但又想起霍光不算外人,便又松开了手。
“你是何意?”霍光不解。
阿显咬着下唇,亦是不敢肯定。刘彻在外成功营造出卉紫回心转意的假象、怀有身孕的传闻,除了想搅乱三人的关系,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目的。
直至夜里入房休息,阿显仍记挂心头难以排解。刘彻如此做,结果便是卉紫与韩焉结了误会是其一,为宫中姬妾忌讳是其二。挑拨关系的方法很多,但如此兴师动众,横看竖看都是弊大于利。除了关键点在于韩焉,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刘彻的无聊举动。
阿显想着想着,便失神睡去。才合眼片刻,便闻外面一阵压抑过的喧嚣。她坐起身透过窗棱向外看去,见庄京莲匆匆忙忙地自房中行出,向着霍去病所居的宅子去了。阿显赶紧翻身抓了深衣披上、利落地绕系腰带,拢了拢头发便开门欲追,正好撞上也才换好衣服的俘薇。
阿显拉住俘薇问道:“夫人出了何事?”
“说是将军身子有恙。”俘薇说罢,焦急追赶而去。
阿显懵了片刻,也拔脚跟上。
阿显未跟进房,因她并未服侍过霍去病,所以霍去病有些忌讳。再就是,不知为何庄京莲也不许她入内。她在外焦急静候,一盏茶工夫后,庄京莲才出来。她上前关切了一番,才知霍去病早就染疾,此为复发。庄京莲不多说,阿显便不再多问。
她觉察到庄京莲有些失魂落魄。
霍去病可随时在未央由太医诊治、享受大汉最好的医疗待遇。若然如此庄京莲却还忧心忡忡,怕是什么疑难杂症了。思及此,阿显忽地脑中信息一闪,想起了一事。
“将军他,”阿显直言道,“今年多大?”
庄京莲不觉有他,低声道:“二十二。”
阿显闻之倒吸口凉气,惊道:“难道患了瘟疫?”
庄京莲摇头:“与瘟疫病症不同。”她说罢,才觉自己失言,连忙拉过阿显道,“你可莫要告诉霍光!”
阿显顿时了然,庄京莲不许她进房去照拂,八成是怕她告诉霍光。阿显连忙点头:“夫人放心便是!可接下来怎么办?”
庄京莲长叹一声,将托付卉紫一事告知。
阿显低头思量一番,复又道:“明后日我再去问问瑞云夫人。”她要去帮庄京莲再次递话,卉紫很可能知晓霍去病的病因。
次日一早,阿显并未随霍光入宫,却是想了个由头分了前后脚。送霍光离开后,她便另提了马车,直奔南城覆盎门而去。
阿显抵达那冷僻小巷时天刚微亮,她令骑奴安顿好车马后,自己走入巷子,在小门处轻车熟路地入了韩焉的宅院。她在此来往多次,故偶尔碰上三两家奴也不过是礼貌地冲她俯身致礼、并不惊讶。阿显行走了半晌后抵达院深处那青烟缭绕、状似祠堂的所谓书房。才一入门,便一脚踏上了落地的大朵香灰,她微微蹙眉,又见这屋内尘土迷蒙、似许久无人清扫,便一不做二不休,捋起袖子打扫起来,一如那日霍光带她所做。
掸掸尘土、扫扫地,擦拭一番,也不过两三刻过去。阿显忙碌完,原地蹲下休息了片刻,便起身翻看起书架上的各类长短、新旧竹册。
阿显还记得霍光与她讲述明卫、暗卫之区别,当时只觉得绕脑,鹰隼本就分明暗,明卫亦分明暗——既有光明正大现身的,亦有扮作其他身份现身的;而暗卫则始终隐匿于人群中轻易不互相拜会、相认。她一边回忆、一边翻阅竹册,越发觉得这支队伍不知该称作混乱还是神秘。若说是混乱,可韩焉应用自如、管理也井井有条;若说是神秘,换一个人管却未必可延续从前的秩序井然。
难不成霍光接任,还要一个一个与那些隐匿的暗卫单独见面?若不然要如何管理?阿显一边翻开一卷空白的暗卫竹简,一边费解。她虽知自己目光狭隘、认知肤浅,但表面上看,韩焉虽卸任,主动权分明还在手中。能将这一架子不署名的暗卫都能握在股掌,这分明是一支韩家军而非刘汉的鹰隼部队。若韩焉不愿放手,霍光岂不是永远拿不到、却要担等同于雀头的责任?即便韩焉放手,只要他一天不死,也难保这些韩家军不会听其令、忽略乃至忤逆霍光。
阿显合上竹简,为心中的意识流动所惊。但想像总归是想像,韩焉既然主动提辞,断然是想舍弃一切,又如何会再纠结其中?
阿显还在思量,忽闻门外响起哒哒脚步与交谈之声。她连忙放下竹简,下意识地蜷缩入身后案几之下。案几之上那空白牌位轻晃几下终于又稳定下来,阿显猫着腰隔着灰黑色厚重桌布,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似是韩少君与墨兰在低声交谈。
阿显听着听着,忽地瞳孔放大、捂住嘴巴。
韩少君与墨兰入了书房似查阅了籍册,又匆忙离去。二人才踏出书房,韩少君忽然诧异道:“今晨你派人清扫过?怎地昨夜地上那搓灰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