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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九八 血肉之躯 ...

  •   刘彻憋了两日,终于沉不住气。再与卉紫相见时,是悄悄地带着谢太医、气冲冲地闯入江离殿的。进门时,食过晚饭的卉紫正塞了口糖桂花糕木然而坐。刘彻见卉紫如此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颤着指尖指向卉紫对谢太医令道:“不必顾忌,给她诊脉!”

      卉紫察言观色一番,见刘彻似急怒攻心,其身边相随的杨得意忧心忡忡,那谢太医却是一脸莫名其妙。

      谢太医并未听闻内宫流言,也不知刘彻此行真正目的。他还道,浮香问了养身之法不过几日,难道刘彻就因未能怀孕而苛责?这也实在不合常理。谢太医带着满脑子问号,将随身所背的医药箱放下,取了丝帛棉垫,欲为卉紫号脉。

      “夫人,是至榻上斜卧,还是在此?”谢太医问道。

      卉紫恍然明白刘彻所为何事,却并未对猜忌气恼,却是伸出双腕,飒爽道:“你就在这看吧,”说着抬眸看向刘彻,“我还就不信,能看出什么花。”

      “你!”刘彻还道卉紫不知廉耻刻意顶撞,气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待诊完,朕再处置你!”

      卉紫漠然别开视线,催促起谢太医。她何尝不知这些日外面的流言。江离殿内的奴仆都为此惴惴不安,他们谁也不知流言真假。唯有卉紫一副恨不得抓把瓜子看好戏的样子。

      这谢太医却是另一番心态。他摸完左腕摸右腕,摸完右腕摸左腕,不时蹙眉思量,恨不能再三验证。但卉紫双腕并无气血旺盛之脉象,实在不似妊娠喜脉。最终确认后,他无奈转身对刘彻道:

      “陛下,夫人并无滑脉之象,反而有些气滞血瘀、不利受孕……”谢太医略带遗憾地说完抬头,但见刘彻一愣,接着似是面露喜色,一旁的杨得意和浮香更是大松口气,卉紫一脸冷漠不屑,实在看不出唱的哪出戏。

      “你且下去吧,日后关照着江离殿,替夫人养养身子。杨得意,”刘彻交代,“差人带太医领赏。”

      谢太医脑中问号尤甚,虽是莫名其妙,但见众人情绪平和,便也作罢,随着杨得意向外走去。

      刘彻对浮香使了个眼色,浮香便会意清场。刘彻在卉紫面前坐下,不满的神态中还夹带着一丝莫名的庆幸。

      “陛下一国之君,怎地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卉紫问道。

      “这巴掌都打到朕的脸上了,还能当小事?韩焉是死了都不放过朕啊!”刘彻不悦道。

      卉紫轻哼一声,忽又想起一件事,便脱口道:“不止吧,也有人疑为去病的吗。”

      刘彻不以为意,他倾身凑近卉紫,故作淡然:“朕知道你的心不在这未央。这又何妨?朕早就不稀罕了,你也莫想以旧事刺激朕。但你公然折损朕的颜面,朕岂能轻易作罢。”他的双眸凝在卉紫面上,来回的逡巡,“朕要将你一辈子关在此处,百年之后,你若有本事,大可离开未央宫去寻自由。你现在最好多讨好据儿,请他到时放你一马。毕竟你无一儿半女,怕是要关入旧宫难见天日。”

      “此事我讨好刘据也没用吧。”卉紫微眯着眼,有些阴阳怪气。

      “何意。”刘彻不解。

      卉紫轻笑一声:“陛下若有这空闲,不妨去看看是谁大嘴巴在外面胡说八道,给陛下头上扣一顶又一顶绿帽子。”

      刘彻瞪着茫然的眼睛:“绿帽子?”

      原本斗气的卉紫有些忍俊不禁。当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无法突围一个弱小平民的领域之时,那茫然无头绪的表情实在有趣。卉紫摆摆手作罢:“算了吧,你我无话可谈。”

      刘彻耿耿于怀。这卉紫向来好似知晓些旁人不知晓的事,她适才所说“讨好刘据无用”委实令他在意,对她特立之处的记忆更让他觉得难以掌控——尽管从前他认为这叫新鲜。但他不想就此落於下风,便道:“无话可谈便罢。只是对比前些日你砸伤朕后、虚伪求饶的模样,而今才是一贯的你。看来饶是韩焉亡故,于你也无法撼动分毫,难怪韩焉为你苦恼不已。你是冷血之人,若是男儿身,说不定大有前途。”

      “你!”一番讥损将卉紫噎住。

      刘彻趁热打铁,刻意道:“朕还有新封不久的美人,便不在此虚耗了。” 说罢,见卉紫的视线随着自己起身,却是胸脯起伏气结难语,便愈发舒爽,满意地踏步离去。

      浮香在刘彻离开后进门,才入殿便责备:“怎地陛下来了,还能又转去了披香殿!夫人,你究竟是如何想得!”

      卉紫却答非所问地焦急道:“黄顺常怎还不来?”

      浮香顿觉心头焦躁,不觉便流露出来:“夫人!那是黄婕妤!再者天色已晚,婕妤怕是休息了!”说罢深感恨铁不成钢,竟不觉有些想发作,可转念一想,这卉紫如此也不是头一回,何况她是被人冒然骗回未央宫,不予配合才是正常。这么想着,她满腹牢骚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无奈离去。

      浮香的怨怼令卉紫有些愣了神,她对着浮香背影欲言又止,但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便不再浪费心思,转而琢磨 “山鬼”来。她隐约嗅到了一丝可能性,那是她心底一直的保留——韩焉犹在。而能赐予她这一丝保留的,便是唯一可能留下布帛的黄子玉。

      可若真是黄子玉,她又有何契机肯替韩焉传信?难不成——

      杨得意一路小跑随着刘彻步出江离殿。他好不容易赶上刘彻,却见刘彻铁青着脸。杨得意心下暗道奇怪,适才不适占了上风,如何又不高兴了?他不敢探究刘彻心情,只得问了去别的打破沉默:“陛下,现在何去?”

      刘彻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披香殿。”

      杨得意愣了一瞬,赶紧又赶了上去。

      刘彻抵达披香殿时,尹美人正坐在织布机前纺布,仪态颇有些贤良淑德。闻听殿外通传,她有些惊喜交加地放下梭子起身迎上前去跪伏在地问安。

      刘彻将她扶起,随口问道:“适才做何事,还不睡?”

      尹美人瞥了织布机一眼道:“闲来无事,便纺了一晚上的布,长公主生辰将至,略表心意。”她说罢,含情脉脉道,“陛下怎么今日来了?”

      刘彻睨着她娇美的容颜,手指在其面颊轻轻一勾:“怎地,你不是日日盼着朕来么。”

      尹美人娇嗔:“妾当然如此盼着,只是——陛下白天日理万机,夜里怕也是分身乏术吧!”

      刘彻微微蹙眉佯装嗔怒:“都敢调侃朕了。”他说着,偏头凑过去,“不怕朕生气么?”

      尹美人高兴之余有些得意,她头一偏俏皮道:“我自小就听父亲说陛下英明神武、心生向往,若是陛下生气,我便当是换陛下垂爱的代价,自然心甘情愿。何况,陛下如何会与我这小女子计较呢!”

      一番话说的刘彻十分受用,他拉过尹美人的手掌反复细看,半晌,才意味深长地一笑。

      尹美人有些不解道:“陛下笑何事?”

      刘彻话锋一转道:“朕今日公务繁忙,特此前来是受你父亲所托,带个话。”

      尹美人觉察刘彻似是要走,有些不欢,却也好奇追问父亲说了何事。

      “你母亲不是要过寿了吗?你父亲求朕让你回家住三两日。你且去吧。”刘彻刮了下她鼻尖。
      尹美人恍然大悟,连忙应声谢恩。

      刘彻微微一笑,在尹美人唇边留下一吻,便甩步离开。

      殿外候着的杨得意见刘彻才进门又出来,颇为意外。“陛下,这……”杨得意瞥了眼殿内。

      “随便扯了个谎便出来了。”刘彻说着。

      “这下好了,尹美人怕是又要委屈了。”杨得意调侃道。

      “怪朕?”刘彻没好气道,“说纺了一晚上布,手掌连个印子都没有。朕瞧着她忽然就没了心情,比见着江离殿那个还没心情。”说罢,他气闷尤甚,适才江离殿的郁结更加无处排解。他本想着来披香殿欣赏下尹美人娇俏舞姿,却忽然觉得这一切的虚与委蛇实在没劲,便丧了兴致。

      杨得意倒是习惯了刘彻偶尔闹个孩子脾气,规劝道:“陛下,这尹美人如此也是想讨陛下欢心罢了。”

      “纺个布便能讨朕欢心?”刘彻不屑道。

      “陛下……”杨得意忽然驻足,回身看了看,欲言又止地看着刘彻。

      刘彻也驻足,不解地回望:“你怎地?”

      “陛下,若不然还是回江离殿,老奴瞧着,逗闷子也是不错。”

      杨得意一本正经地提议,丝毫听不出揶揄戏弄,可一番话却说进了刘彻心里。可刘彻不想承认,嘴硬道:“朕才不稀罕。”

      杨得意见状,随着刘彻启动了步伐,温声道:“陛下的心思老奴不敢揣度,但老奴也是看着陛下长大,陛下几时高兴几时烦闷,老奴自是看得明白。”他说着,见刘彻再次驻足望向自己,便坦诚道,“陛下为天下人君,亦是为人之子、父、夫,然唯在那江离殿,却有了血肉之躯的模样。”杨得意头头是道地说着,一边思量一边感叹。正说得起兴,却见刘彻冷眼斜睨着自己,方觉自己语出不敬,惶恐退后便要蹒跚下跪。

      刘彻连忙搀扶,口中念着:“罢了,罢了罢了。”

      杨得意跪到一半被刘彻双手接住,不由得摇头无奈一笑。刘彻亦对之赧然而笑,将其扶起后,转过身覆手看向夜空。

      空中繁星闪烁,这些星星看似相同,实则不然。光芒有大有小,有明有暗,甚至有的还有不同颜色,一同在湛蓝夜幕上忽闪着各自不同的绚烂。一如刘彻这后宫各具特色的姬妾。然这数十载他阅女无数,却只有这勾陈降世的卉紫似有反骨。一国之君面对的尽是赤诚之心、也皆是虚情假意,他亦不可能相信所有姬妾都是发自心底的爱慕于他这个人,但至少她们都火热地依附在周围,即便是良平义,也曾竭尽全力应付讨好。可卉紫呢,他就算与她同塌而眠,她的心也不曾与他交融。

      “杨得意,”刘彻忽地来了兴致,悄声打探,“这女子若是不恋宫位、不恋权势,还有何物可投其所好?”

      杨得意老脸一红,低声道:“陛下真是说笑,这老奴如何得知呀!”

      刘彻恍然想起杨得意是阉人,连忙轻咳以掩尴尬,心下打定主意后迈步向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8章 九八 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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