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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七二 吊尸扼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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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紫直到走到密林边缘,仍然惊魂未定。
适才那黑箭簇携着草绳自耳边呼啸而过,她几乎以为那箭要穿透自己的头颅,以至于起身时,双脚软得如走在棉花之中。她第一反应就是去寻良平义,见良平义无恙,心下稍安。但更为她二人惊慌的,是这箭来自何处。绳子既然已随箭只带回,其一说明密林有人,其二说明头先探路那名鹰隼已不在绳子附近,且以上二者绝无可能是同一人,更无可能是高不识等人。
林中何人?有多少人?是敌是友?是否与高不识相遇?高不识等,现下如何、去往了何处?这绳子若紧绷,便可做她二人的前进方向,及随时折返的指路线索。若是松弛下来,又如何前往那鹰隼所在之处?
这些问题足以阻住二人的脚步,何况,她二人处于荒地明处,那放箭松绳之人躲在密林暗处,实在难以无畏。
良平义先定了定神,安抚了卉紫一番,一手拉住她,一手拾起那箭尾拴着绳头的厚重、锋利的箭簇,紧盯住绳子松开的方向,继续迈步向前。
必须携着绳子,以便把握折返的方向,也能探知那名未归的鹰隼走到何处,那处是否留下了线索。
就这样再未遇其他风波,安全地行至了密林边缘之时,卉紫忽地驻了足,连带着良平义脚步一顿。良平义回头,见卉紫抚着胸口,不住地深呼吸。
“怕了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良平义看似淡定,可手心也都是汗。
“怕……”卉紫望了一眼眼前的密林,脚下便是分界线,林外已艳阳普照,林中却冥冥无光,仿若是两方世界。她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强行镇定道,“我不是怕黑,我是怕……里面不知是走尸,还是匈奴,若他们人多势众,你我的牺牲便毫无价值可言……”
“没错。”良平义应声。
“可是——”卉紫嗫嚅着,没有再说下去。
良平义侧目,见卉紫的侧颜写满了歉疚与惴惴不安,便宽慰道:“无碍,即便你怕了,我也不会选择回头。”
卉紫听着这沉润的音色,不由得感激。
“起雾了……”良平义指了指前方。
卉紫望向密林深处,见原本就晦暗迷蒙的视野,因着渐渐氤氲的雾气而更加迷浊。
“哪里来的雾?难不成林子那头就是咱们经过的温泉水?”卉紫疑惑。
“说起来,”良平义带着卉紫迈步向林内走,“这些进山的拗口,唯有一处可能是霍将军兵马入内的途经。”
卉紫一边警惕地四下看着,一边问道:“哪里?”她问毕,忽见前方混沌处快速闪过一个黑影。她连忙提醒身旁的良平义,慌张中脱开了良平义的手。可当她口头警示完毕、回头去看良平义的反应时,却发现身边变得空空如也。
原来不觉中,二人已行至密林中间。周边浑浊的迷雾缭绕弥漫,早已看不见来时的边缘,只剩林立的高木。卉紫四顾一番后,只觉四下光景无异,更加辨不清方向。抬眸望向头顶,却见上空昏黄一片,全无适才林子外的晴空澄澈。
忽地一阵耳鸣响起,卉紫这才察觉这林中静谧的诡异,风过、鸟叫、虫鸣全无,仅剩她脚踏枯枝烂叶的咔嚓声响,和她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咚咚之声。
“良平义!”她喊了一句,声音淹没在暗林之中。
“良平义!”她双手扩成喇叭状,转身又唤了一声,仍然毫无回应。她忽然觉得自后腰某一点生了一股麻木僵硬之意,这麻木感如导电般迅速扩散,很快半边身子都僵了。她知道,这叫怕。和当年她登上透明玻璃栈道时一样。
“良、良平义……”卉紫再呼叫的时候,声音已颤抖的无法控制。左顾右盼不经意间,一抹红色晃过视线范围内,在这晦暗霉败的密林色调中,显得尤为眨眼突兀。她再次回望,视线定格的一瞬,不由得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十多米外一颗枯死的老树之上,不知何时吊起了一具死尸,尸身着大红连衣裙,已枯槁蓬乱的头发胡乱地垂在头颅两侧、随着吊悬在枝头的身体摇摆,上吊绳在树干摩擦,吱嘎、吱嘎地发出声响。
她本能欲呼,却发现电影都是骗人的,极度恐惧之下、喉咙咕噜作响,哪有力气尖叫。她当然想逃,可才一迈步便觉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她奋力撑起身子回头看去,瞬间魂飞魄散——那红衣尸体竟移至面前高悬,低垂的头颅正对着地上的卉紫,晃动的尸身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那如死灰一般的面容之上,一双流血的鼓睛暴眼死死盯着她。
“啊——啊……”卉紫仿佛被达到顶点的恐惧触动了开关,忽然身体有了力气,爬起来就往前跑,边跑边取下腰间弩机。果不其然,那吊尸自树上跳落在地,迈步狂追,长长的连衣裙丝毫不影响它的敏捷,迎面的风将它的乱发吹向两边,灰白的脸上除了那双流血的暴睛外,微张的唇正以异样的角度向后开裂、黑洞洞口中发出桀桀诡笑,似乎十分享受自己带给卉紫的惊恐。
“良平义!良平义!救命!救命啊!”卉紫回头就放了一弩,箭头擦着吊尸的手臂而过,然它丝毫不觉痛楚,依然口中嘻嘻笑着,脚下生风地追逐。卉紫涕泪横流、满心懊悔,早知道不逞强进来了,古代果然什么都能见到。她一边疾步奔跑一边回头查看敌情,惊惧之下,脚下一滑、迎面摔个狗啃泥。待甩了甩口中的泥土、撑起身子回看之时,那吊死鬼已然停在了她面前。它似乎是开心过头,嘴已裂到了耳朵根,正喘着粗气看着卉紫,黑黢黢的口中随着它胸脯的起伏飘出黑绿色的气体。只稍微歇息了会儿,那吊死鬼便迈步上前,一双利爪微曲,便要袭来。
卉紫绝望之际,本能地抬腿一踹,那吊死鬼未料如此,被踹翻在地。见卉紫重新爬起要跑,吊死鬼“嘿”了一声,忽地弹起,三两步便追上卉紫、伸手便掐住了卉紫的脖子。
一股恶臭,自那丑陋的吊尸口中飘出,卉紫被熏的恶心欲呕。然而此时恶臭尚算其次,那吊尸冰冷、瘦骨的利爪紧紧嵌在卉紫颈上,发出了极具快感的刺耳笑声。卉紫的手亦箍在那吊尸掌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欲拉离,指甲几乎都扎入那尸骨之中。然而吊尸不惧疼痛,反而愈发地用力。
卉紫的气力渐散,肺因窒息而欲炸裂的痛自胸腔传来,视野内跳跃起黑白的亮点,渐渐密集,好似电视机的雪花屏幕一般。
这密林之中,果然还是有走尸。该不会,要死了吧。自己死掉不算,还因违背高不识的军令拖累了大家。良平义呢,还好吗?霍去病、韩少琛,真的在这空白之地中吗?西路那头,大捷了吗?韩焉回去了吗?征战结束,怎么样想办法躲开未央宫的抓捕呢?
卉紫松开了手,默默忍受着全身脏器因缺氧而带来的痛楚,放弃了挣扎。然而无意识的情况下,□□本身的求生本能,令她转眸多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挽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