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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七一 进入禁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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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黑夜当头,心跳如鼓在耳畔。卉紫坐在马上神思恍惚,连马停了都不知。忽觉手腕内侧一痛,才回过神来。她转头,见是下了马的良平义,她重重地扼住自己的动脉,正仰头望着自己。卉紫茫然之际被良平义拉下了马,正要开口问,却见良平义使了个眼色。出谷的队伍还在缓缓行进,良平义照着两匹马屁股拍了拍,拉着卉紫闪身躲入阴影处。
“这行吗?”卉紫唇语道。
“嘘——”良平义竖起食指。
两匹马随着队伍悠哉踏步,不一会儿便淹没在黑暗里。
二人在阴影处静候了一段时间,直到队伍尾端走过去,才长长出了口气。
“咱们这么没存在感?”卉紫担忧道。
“前面的以为你我在后面,后面的以为在前面,待他们最终发现人不见了、寻回此处时,怕你我早就随高不识进去了。”良平义道。
难怪刚才良平义强拉着自己跟着队伍出谷,原来是想在队伍当中、趁夜色黢黑时浑水摸鱼。
“你也担心吗?”卉紫道。
“陛下任我做护军,别的差事没有,护好霍将军我总要做到。再者,你根本就不能按稳等在原处,与其让你偷跑了,不如我跟随,还放心。”良平义说着,拉着卉紫走出来,向着那荆棘窄口处迈步折返。
“我是担心,刚才拖回来那尸身,不会是……”卉紫道。
“若是霍去病,此时还会如此平静?只怕高不识就算把这山铲平也要杀进去了。去看看再议。”良平义道。
二人折返、至临近高不识等人时,便转为蹑手蹑脚地暗中观察起来。距离略远听不真切,但那被一群人钻研的尸身确实不是霍去病或张军侯中的一人。卉紫先是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但转而又忧心忡忡,因为那尸身着汉军服饰,显然是同伍骑兵。
“该不会是先前走散的骑兵吧?”卉紫猜道。
“或许,可能是那走尸?”良平义显然有同样的困惑,便大胆猜测起来。
言毕,两个人皆一惊。
“这——何来此言?”卉紫的心跳又起,对良平义的猜测起了分莫名其妙的恐惧。
良平义也生了同样的心悸。她蹙着眉,实在不知这想法自何处冒出。
二人静默下来。
入口之处,篝火渐熄,尸身草草地覆盖了多余的干草陈在一旁,高不识等人未再议论,依靠在山边抱剑小憩、养精蓄锐。这头良平义与卉紫也依偎在一起,等待黎明。
“睡一会儿。”良平义微声道。
“睡不着。”卉紫答。待高不识那头篝火尽灭,山谷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抬头可见那发着微光的宝蓝色夜空。良平义在侧,卉紫并不害怕。但此时此境,她又如何睡得着。
“若霍去病此番遭遇不测,你会如何?”良平义道。
卉紫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能如何呢。”
“你想念韩焉吗?”良平义问。
“我没有想念。”卉紫抱起膝盖,语毕,在良平义正要疑惑之际,她又接续道,“他就像我家客厅里那个老式座钟,我觉得屋子里安静无声时,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听见那秒针跳动的哒哒响声。”她说着,眼神迷离起来,“他可能是空气,是水,很平常;或者是我的血液、脊髓,我无法直接感受到。但是如果没了,活着会很难,或者,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良平义听得似懂非懂。
“我好像少有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可如果你将刚才的问题换到韩焉身上,我就会心一紧,觉得很可怕。”卉紫看向良平义,虽然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韩焉真是沉得住气,从未央宫到覆盎门,对你这一步走得又深又稳啊,说是情场老手也当之无愧。”良平义叹了句。
“胡说什么呢。”卉紫忍不住低声一笑,捶了良平义一下。
谈话未再继续。卉紫再次睁开眼睛时是良平义唤醒的。她抬头看了下谷顶泛白的天空,这才知道自己其实在不觉中已混沌睡去。她见良平义在前面石头旁探头偷窥,便也跟着去看,正好看见最后一人钻过那入口离去。
良平义拉着她坐回原地,似自语又似告知:“好了,再待片刻,便是你我了。”她说着,轻轻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随着时间推移,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你怕了吗?”卉紫拉起良平义的手,捂了捂。
良平义坦然一笑:“我早就不想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还想求韩焉助我与延年避世而居呢。”
“避世?”卉紫有些好奇。
“元朔三年,他住过的地方。”良平义道。
“那儿啊!”卉紫笑了,“我与他说好了,日后先去那里住一阵子。到时一起呗!”
良平义点头,笑望她道:“我不太明白,以你的心性,你的那分无畏和淡然来自何处?”
“我不该有吗?”卉紫故作不悦。
良平义摇头:“是。”
“这么看不起我。”卉紫无奈地瘪瘪嘴,“可能因为我总是把自己当成看客吧。”
“看客,走吧。”良平义说着,一把撅住卉紫手腕,起身拉着她走出阴影处。二人先是查看了下昨夜带回的尸身,而后站到了入口之前。
荆棘厚密,那窄口看起来神秘幽远,仿若岩洞,又深又暗。二人携手相视一眼似是互相鼓励、下定决心,而后良平义拔出铜剑,前方开道,卉紫则摸了摸腰间的弩机和小剑,毅然跟随。
“这一路务必沿着此绳而行,”良平义在前面叮嘱,“若是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能逃则逃,首要自保,勿要回头去救同伴,切记。”
“这如何使得,要是你遇到危险,我怎么会不管你……”卉紫不解。
“我的意思是,若你遇到危险,我是不打算救你的,我得活着。”良平义幽幽飘出一句。
“哦。”卉紫没好气应声。
荆棘之路比想象的要长,在前人的开辟之下已是非常顺畅。只是这荆棘的厚密,令人实在难以想象外观的景象。两人猫着腰足足走了食顷工夫,才又重见天日。
荆棘外接着一片茫茫枯草荒原,风过沙尘起,始终视野迷蒙。迷蒙之中三四里的远方,便是探路骑兵所说的密林。内里树木林立、高耸参天,横向连绵十数里,左右看去竟望不见边缘。这密林阴森幽深,迷雾重重,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也能感知得到其中的彻骨寒凉。
若不走出来,实在难以想象这高冷灰白的姑衍山之中,尚存有这样一块广袤、低洼、异样的地貌。而先前那极端紧绷的粗糙草绳,便由这入口,直指那雾蒙蒙的密林深处。
“走吧。”良平义道了一声,将卉紫的思绪打断。卉紫迈步,与良平义一左一右,紧紧抓着那绳子向前走。这片荒地无人,前面高不识的百人伍可能早已入了林子不见踪影。除了不时的风声,偶尔长啸的怪鸟,便没了别的声响。荒地无特别之处、尚算平坦好走,只是左右望去与这密林一样不见边缘在何处。走出一里之后回首,才看清身后那黑绿色的荆棘丛莽,竟也与这密林、荒地规模对应,左右绵延遥不可见。荆棘之后,是那片入谷的高山,山壁如刀斧所劈,裸露着此地特有的灰白岩壁。姑衍山后,便是那雾笼云遮之下的缥缈雪峰——狼居胥。
卉紫不由得站定,凝望着那如海市蜃楼一般浮在半空当中、泛着碧蓝荧光的擎天之峰。
觉出身侧的安静无声,良平义驻足回头,见卉紫定定地仰望着狼居胥峰,高束髻中一缕散落的头发随风在其脑后飘荡。
“怎地了?”良平义问。
卉紫道:“此山为何称为狼居胥?”
良平义道:“此山名为居胥,但却非匈奴语言,只是匈奴语所表之音,意为狼山,期冀匈奴人能具备如狼一般的凶猛野性,期冀族群能叱咤荒漠冰原、盘踞一方、发扬光大。此为俘虏的匈奴向导所言。”
“此山定会成为去病的功绩丰碑,为后世称道。”卉紫叹道。
“若将军还活着,那自是必然了。”良平义正说着,觉得手中紧绷的草绳忽地收缩,回头查看之际,耳畔传来咻咻哨响,手中草绳应声松懈落地。她警觉地回身看去,只见一颗黑点由远及近逐渐放大,她连忙呼喝道:“卉紫,莫要追问,向左卧倒。”言毕自己则向右闪去。
卉紫回过头,见一只巨型箭只携着那草绳飞来,箭簇黝黑锃亮,穿梭过处声响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