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汉之一梦未央》刘芷

302、七三 幻象重重

　　濒死之际，卉紫竭尽全身之力于右手，她在腰间艰难盲摸，慌张中错了数次，一遍又一遍用力集中注意力，终于找到了目标。她掏出小瓶子慌忙地向另一手掌心倒了些粉末，一把糊在了口鼻之上。

　　一股刺鼻气味由口鼻侵入，大脑嗡地一声，但在陷入了短暂的迷蒙之后，卉紫很快清醒过来。她睁眼一看，哪里有什么红衣吊死鬼，扼住自己的根本就是一脸惊恐的良平义。此时她一边用力，一边还碎碎念念“卉紫快走，往回跑，快”。卉紫也不觉得窒息而痛了，哭笑不得间，连忙又在掌心倒了些粉末，反手捂住了良平义口鼻。

　　须臾，良平义如梦初醒，视线又重新聚焦。她定睛一看，手陡然一松，踉跄后退两步，无措道：“这、这——”忽地，她眼睛一亮：“雾！”

　　卉紫瘫坐在地喘着粗气举着皮囊喝水，一边喝一边将那粉末继续往鼻子上糊，根本没力气说话。

　　“别用了。”良平义上前一把拉住卉紫，一股刺痛感自手臂传来。她侧头一看，见手臂衣袖洇血，似有一道擦伤。她忽然忆起，这是她适才所见的会用弩机的走尸射击、她未躲避完全所致，而当时她却不觉丝毫疼痛。转眼瞥见卉紫身旁掉落的弩机，一时茅塞顿开。

　　“此物虽是我困倦时用来醒神的，但也能解燃眉之急。”卉紫将地上的瓷瓶挨个收好，又拿出创伤药膏倒在掌心，随便搓了搓、在颈上抹了一圈。

　　良平义蹲身望向卉紫颈上一圈紫色淤痕，歉疚叹息：“对不住，适才……”

　　卉紫忍痛摇头：“根本没有走尸……我觉得，头先所派那两位骑兵，怕是如咱俩一般互相袭击，一个不敌另一个罢了……”

　　良平义从胸口摸出一个药包，自己含了半包和水咽下，剩余递给卉紫。卉紫也不多问、直接吃掉，而后才好奇：“这是啥。”

　　“解毒汤。”良平义道。

　　“和当年你给我的一样？”卉紫问。

　　良平义沉吟道：“好像是。但这瘴气，”她说着，解下额巾，沾湿系在了口鼻之前，“还是防着些。”

　　“这能有用？”卉紫虽然疑惑，但也学着良平义如法炮制。

　　二人休息片刻，吃了些东西才又起身。环视一番，发觉周遭方圆显然比别处踏的平些，便知适才二人陷入幻觉、原地打转，并未跑远。绳头还在附近，林子入口也迷蒙地亮着光。

　　良平义拾起绳子，指了指前方：“绳子还未紧，还能往前。”

　　“嗯！”卉紫应声，再次与良平义拉紧了手。

　　“你是如何识破这是瘴气所致？”良平义好奇。

　　“怎地是个气就叫瘴气？那年高原反应，也说是瘴气。”卉紫吐槽。

　　“若不然叫何物？”良平义不解。

　　卉紫哑然失笑，转而回答刚才的问题：“我见那女尸长得像你，反正要死了，便想着万一真的是幻觉，不就得救了。”

　　“你还真是无畏。”良平义也笑了。

　　卉紫陪着笑，心道：怎能告诉你，我看见了此时不该有的景象。

　　原来，卉紫将死前那一眼，瞥见那吊死女鬼头上的一个金属蝴蝶结发卡，便心生异样，再转念细想，女鬼所着方领、圆肩、泡袖、木耳边的红色连衣裙，分明是经典宫廷风长裙。这个时代，有这样的装束吗？

　　这只能是幻觉。幻觉基于人所见所闻而生，她认为的密林恐惧要不同于这个时代，她的幻觉自然和那声称见到走尸的骑兵不一样。这恐怕也是第二拨出动、回归的三名鹰隼说未见到走尸的原因，要么是未逢适才的瘴气，要么就是防备较高及时解毒了。

　　“对了，刚才你说，最先派出的两个探路骑兵相互袭击，一个不敌另一个？”良平义道。

　　“嗯，根本没有走尸。你有什么猜测？”卉紫道。

　　“确实并无走尸，可你记得，那骑兵说的，可不是一个走尸。”良平义道。

　　卉紫恍然记起，一拍脑门：“数十具！”

　　“你我中瘴气之前，我要与你说的你可还记得？”良平义道。

　　卉紫迟疑了几秒才想起：“去病可能从哪里入山。但所有入口都探过，绝无可能啊。”

　　“不，还有一个可能，”良平义郑重道，“既未见马匹遗留，那么他要么未入这空白之地，要么，便是骑马入山。若骑马，只有那碎石堵住的山口，可以做到。”

　　“碎石？”卉紫回忆着，恍然大悟，“先入山，后坍塌！”

　　“原本我只是随意猜着霍去病入山之路，但经过适才风波——”良平义说着顿住，表情多了分凝重。

　　卉紫联想了下对话的上下文，不禁不寒而栗：良平义的意思是，左贤王与刘陵有意引霍去病闯入这空白之地追捕，而后炸掉入口以碎石堵住出路。那数十具走尸，会否可能是中了瘴气的霍军骑兵？若然如此，那霍去病及其麾下队伍，岂非有陷入自相残杀的危险？

　　“不可能！”卉紫本能地逃避。

　　“何以不可能？”良平义正色道，“你要直面如此可能！”

　　“霍去病带了多少人，若真是中了招，怎会只有数十个走尸？”卉紫狡辩。但须臾，她便没了底气：当日收尾扫荡，由霍去病、高不识、李敢三人分万人伍，观李敢、高不识先后带回的人马，便知霍去病带了两千人。但这又如何？两千人若自相残杀，杀得仅剩几十人也不无可能；何况，这两千人又不见得全中了瘴气，保不齐是折在其他幺蛾子上了。

　　二人静默中行走了许久，终于将那草绳拉直。女子之力薄弱，自然无法令绳子如先前那般紧绷，故而拴好绳子后，又沿着方向前进了数十步，才发现了草绳原本绑住的树——尽管时间不长，但因那树龄尚短经不住如此大力，一端已然留下了轻微勒痕，主干也倾泻着直指向密林出处。二人连忙由此树发散搜寻，试图找到那未归鹰隼留下的信息。

　　“可既然这绳子被人以箭射回，留下的讯息也早就被带走了吧？”卉紫有些悲观。

　　“你太小看鹰隼了。”良平义低声道。

　　但对四周地面、树干、有新土痕迹的土坑进行一番地毯式搜索后，仍了无线索。卉紫泄气地坐在一旁。良平义却略显执着，她找来找去无果，很快便将注意力又收回到这歪脖子树上。她抬头看了少顷，便低头寻了个合适之处瞄准了一番，抬脚便是一踹。

　　临近根部的主干虽纹丝不动，瘦高的树顶却被震东摇西摆沙沙作响。良平义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这一次不负所望，一物件应声坠落。良平义连忙凑上，见是一拴着石子的布帛信卷，便拔剑将其拨开，断定无异，才伸手拾起、阅毕递给卉紫。

　　卉紫看后，有些大喜过望。

　　这信果然是那位未归鹰隼所留。他聊聊数句讲明：密林现汉军甲、旗碎片，走尸为中毒汉军，此林早晚有毒雾需闭气不动，几十息的工夫便可躲过；为节约时间，他先行继续探索，为使后人至此，才将绳索竭力拉紧以便引起峡谷那端波动。

　　“霍去病真的在此！”卉紫高兴道。

　　“若我是你，便不会高兴太早。”良平义泼了盆冷水。

　　“怎么？”卉紫道。

　　“霍去病从那山口入内后便碎石封路，其他的出口，要么是深谷沟壑、要么是烫手山泉，唯一可离开之处，却要穿越这片有瘴气的、不辨方向的密林。”良平义回头指了指，“若无这条草绳，你现在还能找到林子出口吗？”

　　卉紫回头，见那适才还透着光亮的林子出口，已然淹没在迷蒙之中。此刻当真陷入了幻觉情境，周遭视野迷蒙、不知何处。

　　正说着，身后传来哗啦异响。卉紫回头看去，倒吸口冷气踉跄退后至良平义身边。已看到情况的良平义利落地拔剑。

　　“打吗？”卉紫道。

　　“只怕此时他们眼中的你我，亦是凶猛怪兽，不打他们，咱们就要死。”良平义沉声道，“这瘴气若侵蚀太深，怕也是好不了。”

　　“可都是汉军……”卉紫道。

　　“你且看他们的眼神，怕头脑坏掉，不是人了。”良平义宽慰着，将卉紫向后一拉，冲上去挡住了第一个走尸袭击。

　　卉紫看向迎面那些汉兵走尸，只见他们的眼神惊恐中又透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凶恶，任她如何尝试，也未能唤醒分毫，便知他们瘴气毒深。

　　“可第一个回来的骑兵，不是恢复了吗？”卉紫仍有些不忍。

　　“他才进来多久，这些进来多久？早就毒透了！”良平义说着，直接下了杀手。那“走尸”虽说失了神志不觉疼痛，可毕竟是活体，一剑穿心必定致命。走尸倒在了良平义身边口吐鲜血、抽搐不已，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浑浊，残余的神志仿佛仍在与瘴气斗争。良平义忽然心生不忍，不知接下来如何战斗。

　　迟疑之际，遭了包围。这下彻底走投无路、没得选择。良平义举剑，低吼了一声，冲了上去。
　　卉紫见自己的话语耽误了良平义使其深陷包围，不由得懊恼着急，连忙拿起弩机。好在此时不似适才慌张，还能勉强击中几处，只是未被一击要害的走尸受了惊扰，转而朝着卉紫攻来。

　　“快跑！”良平义大喊，“我应付得来！”

　　“可……”卉紫的话语已染了哭腔。

　　“你莫要在此令我分神，朝林子出口跑！”良平义撂下一句话后，便在走尸包围中飞旋起来。走尸似是神经麻痹、行动迟缓，恐有一番蛮力，倒也拿良平义没太大办法。

　　卉紫见状，定了定心，拔腿就跑。

　　“朝外跑，你去哪！！”良平义急喊道。

　　只顾快跑的卉紫环顾一圈，才知自己跑反了方向，仓皇中连忙止步。虽身后朦胧中还隐现着良平义在走尸中周旋的身影，但卉紫知道，若再不折返，她二人很快便会失联。卉紫连忙掉头，才要起步，忽见左右两方各来了一具走尸。

　　“军、军侯？！”卉紫看了下其中一个走尸的军甲形制，惊道。军侯无论资历、武力、功绩都较骑兵更胜一筹。卉紫连骑兵尚打不过，何况军侯之剑。连放数箭后，弩机轮空，卉紫还来不及加弹，那军侯便碾压追上，举剑便要劈下。

　　卉紫已经进步多了。此时惊惧与绝望之下，竟还有心自嘲：刚脱了幻境，又要被砍死。还真是不该逞强进来。

　　脸前一股寒风袭来，卉紫别开头闭紧眼睛、咬紧了牙关，祈求这一剑能给个痛快。

　　咔嚓一声，便知剑已触地，卉紫只觉自己忽然轻身飞起。她不敢睁眼去看，只暗道：死亡当真不疼、灵魂轻捷如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