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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五八 大意暗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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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陈不借国运之仇、汉室致家破人亡之恨。
直面并挫败霍去病——这位刘彻引以为豪的年轻将领,既损大汉国威,又直接一巴掌打到刘彻的脸上。中行说的计谋行动,目标始终是刘彻,她恨得是刘彻。又恰好卉紫随行,就一勺烩报复其有眼无珠之恨;且中行说的记忆还停留在卉紫与霍去病相知却不相守的情节上,她认定伤害卉紫便能扰乱霍去病心绪。
张军侯一笑,退后一步,又恢复了军中的尊卑有序。
“是翁主啊。”霍去病猜到中行说身份后,情绪却从未知而致的紧张,转为一丝悲悯。汉人对汉人,刘氏对刘氏。但很快他便平静。他细细看向这位表现得力由他亲手提拔的青年将领,第一次从他粗糙的衣衫、沉重的军甲、略微黝黑的面孔之中,嗅到了一丝与其外表格格不入的贵气,也终于看清了他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难怪,他从伍长开始一直对卉紫照顾有加。
“张军侯,”霍去病转过身。
“将军请吩咐。”张军侯恭谨道。
霍去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算了,说正事”他又背过身去,“若证实你的猜测,你可能完成缉拿刘陵的任务?”
张军侯沉吟了一下,抬头道:“必定竭尽全力 。”
往后的一路,虽无人明说,可每人心里都在反思自己的掉以轻心。如此反倒是因祸得福,借机将全军将士敲打了一番,以提高戒备与警惕。行走在匈奴人如鱼得水的大漠草原,万不可轻敌。
如此四五日的安然行进之后,终于在临近茏庭之处,迎来了第一场小规模战役。
这日天气阴沉、日照不足,气温较平时低迷了些许。卉紫因着总在慢行时从驮马身上往外拉衣服,正被责备无视纪律,忽地前方传来号角及擂鼓声,顿时整条队伍凝神警戒起来,从前锋军到勤务兵,均以闪电般的速度移位。卉紫在外部的凌乱中夹在霍去病与良平义之间纹丝未动,只见身边尘土飞扬、步履喧嚣,仅一刻全部人马便按部署完成阵型、拉开一条绵长的防线。正在此时,前方斥侯奔来,未拘多礼,马上直接报了战况:此战为匈奴正规军突袭,人马数千,前方部队即可抵挡,特请方技及后勤补给就绪以接应伤员。
霍去病闻言,对身边校尉使了个眼色,那校尉转身部署一番,一名骑兵便向后飞奔而去。不多时,卉紫回头瞥见军队庇护之下、后方低洼平地上迅速起了十数顶临时帐篷,接着一队年轻力壮的军中医者在骑兵护卫下向此处奔来。
“他们是要去前线?”卉紫问。
半晌,只有良平义有空点头回应。
“那我也去。”卉紫当即拿定主意,便要驱马跟去。
“回来。”霍去病不得已自事务中抽身,探身一抓,将还未迈步的卉紫拉住,接着使了口令,那马便乖乖地退回原地踏蹄子。
“你要我跟着你,在别人眼里已是特殊照顾了。前方有需要,我怎么能不去?宋医的小医徒都去了,他比我小呢!”卉紫道。
“小战,不必忧心。”霍去病说着,瞥了卉紫一眼,“也莫要给我添乱。”他说着,左右看了一眼、思量评定一番,转头对身旁校尉吩咐:待将这小股敌军灭了后,可在身后约两里的缓坡背面扎营,留一万骑兵在此建立防线以防匈奴南溢,三万精骑跟他向北去。
卉紫竖着耳朵细听一番后,焦急插言道:“那我能跟着三万精骑去吗?你总要带方技!”
被打断的霍去病略微不悦,严肃道:“你留守。”
卉紫哑口无言。她知此时去计较也无用,倒不如闭上嘴见机行事。这么想着,她假意服从。可眉眼间的暗自思量却没逃过一旁的良平义。
攻击的路上必定艰难险阻,实在不适合卉紫同行。但若她勾陈之运就在那一战上怎么办?良平义说不好该如何,索性由着卉紫自己打主意去,她来个放任不管、假做不知。
前方喧嚣依然不断,距离甚远看不尽然,只见尘土飞扬铺天盖地之势。顿留防线之中的霍去病等人正集中在各自的思绪上论断、部署之际,一记暗箭冷不防自中空坠下,直接将靠近边缘的一名骑兵自肩头击穿、当场落马引发骚动。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飞来,须臾便集成一小股箭雨。然汉军亦是反应迅速,原本拉长的战线在军旗指挥下迅速分出人马向后集拢,形成一个防御圈。
“将军!”远远奔来一名将领,细看是张军侯。他挥着长剑不时抵御,丝毫不受无序乱飞之箭的侵害,迅速扎入防御圈中护在霍去病身前。
“坡上有坑!”卉紫忽地大叫。
众将循声看去,见这一簇簇飞箭正出自不远的缓坡之上,这才发现坡上以草皮掩护的坑道之后正胡乱放箭。因弓箭平发射程有限、汉军骑兵防线厚重,故这一簇簇飞箭,每支都安装了锐利厚重的箭头,以一定角度向空中发射、利用重力加速下落,以越过防线直击队伍中间。但大弓难以一人之力拉动,若要批量发箭需集合多人,大漠大多地势平坦无遮,好不容易在山腰挖了一排坑道,如此多人自然无法同时露出地面观察射击,所以这漫天飞箭更像一群无头乱撞的苍蝇。
临近山坡的队伍得令后,果断奔出防御圈直向山坡袭去。不消片刻便以雷霆之势将山坡上几百人拿下。除投降态度良好的个别俘虏留用外,其余全部当场击杀。
卉紫长出口气,嘟哝道:“他们又是送病畜,又安排几百人抛雷阵雨箭,射的又不准,明知是螳臂当车,何苦浪费人力,为何不直接正面一战?”
良平义正要附和,面色却忽然沉重起来:“你看,就知道为何了。”
卉紫转头,见适才被击穿肩头的骑兵,此时已开始抽搐呕血、痛苦难当,折腾了不一会儿便脸色紫青窒息而亡。而其他四五个未受重伤、仅被箭簇擦伤的人,也开始头晕乏力、直言浑身酸痛、视力模糊。周遭赶紧将摇摇欲坠的几人扶下马抬到空地上。
“方技!医者!”似乎状况告急,照料之人不由得催促起军医来。
卉紫连忙要下马,可腿才抬起一半,又犹豫了。这明显是箭簇有毒,可她没本事诊断治疗,这时候去,不是反而添麻烦?正犹豫,远远地见循翁携着朴相媛和另一个方技策马而来。卉紫这才觉得心头大石落地,赶紧下了马迎了过去。可还未走两步,地上那几人开始呼吸急促、口眼流血。
循翁赶紧跳下马三步并两步直奔而去,解下药箱便开始施救,接着扔出几个药包吩咐卉紫带朴相媛学着他处理其他人。卉紫看得出来,循翁捡了个症状最轻的人施救,便知此是剧毒,症状重的恐怕无力回天,索性不要耽误时间,便一狠心选了个症状次之的人优先处理,同时指示了其余人的救治顺序。
良平义一直未下马。她在原地痛定思痛。按说大军行进,必派先头部队查探地形、敌情,另释放密探远走确认。此地并未报有埋伏,但长长一个坑道,岂是一时能挖好的?可为何没有发觉?她四顾寻找起来,只希望能看到个眼熟的、由她带来的易契鹰隼。可鹰隼没找到,却对上张军侯的视线。良平义顿住,直直看着张军侯。
半晌,张军侯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挑起,配着冷峻的眸子,表情与韩焉如出一辙。良平义心头一震,若非在马上,只怕要被惊个趔趄。她还未回过神,张军侯便转了个向,似开始部署事宜。部署完毕后,回首望向良平义——此时的眼神,却变为宽慰安抚。
良平义瞬间了然,释然地松了口气。
所以,那百余鹰隼,根本就是韩焉刻意抛弃的吗?因断定这百余人能力不足,所以默许易主;也因为他们选了易主,而令韩焉果断放弃。只怕这百余人在鹰隼队伍中,也并非关键人物。
良平义正在沉思,却闻身后又是一番骚动。她连忙引马回身看去,只见原本应在将位统筹的霍去病,却下了马向着不远处的河流急急奔去。此时夕阳西下,那条自北方蜿蜒而来的细流映射着火红霞光,随着地势起伏流淌而翻腾着粼粼光彩。
河岸之上,立着的是执着铜壶的卉紫。她忽地转身看向迎面奔来的霍去病,虽然看不清表情,可她脚步的错乱与犹疑,昭示了内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