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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五七 虫疾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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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罢,分头而去,一路走一路吆喝告诉大家奔走相告不要食用俘来的牛羊。可二人之力如何覆盖数万兵马?卉紫心忧不已,情急之下自一位军侯手中抢过一匹马,跨上便奔着方技营而去,一路疾驰,见到无人看守的煮肉锅直接踏马踢翻,惹来不知情人的抱怨不满。可这一拨一拨送人头的匈奴,让人直觉上便对这肉生了疑,卉紫实在顾不得方式对错,只想着拉上循翁、宋医等人,速速查看还活着的牛羊牲畜、赶紧备好应对的汤药。
即便是个恶性肉瘤,高温蒸煮、多人分食之后,也不见得会有实质影响。行军在外条件艰苦,生肉都吃过,何况夹生的肉。但正因为是行军,哪怕只是跑肚拉稀这种小事,一旦群体发病,都可能使整个队伍垮掉。
循翁正坐在帐前掐着指头望着夜空念念有词,便闻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一路的骚动传来。他转头看去,见多日未见的卉紫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跳跃狂奔,一路飞沙走石,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就这样如暴风一般飞到了方技营,下马直奔自己跟前。
循翁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却被卉紫一把捉住:“师父!不好了!”
“我刚要掐算,你便来打断我!容我算算如何不好。”循翁嫌弃道。
“别算了!搞不好事儿已经出了。”卉紫说着,将适才与良平义的发现快速说明。她言毕,见刚才还没个正经的循翁面色陡然严肃,不用她催,便起身召唤宋医等人去牵马。
“师父,我也去!”朴相媛凑了上来。
“你省省吧,马都骑不好。你去告知屯长,请所有方技待命,我与宋医等,即刻便告知大家如何备药。”循翁一边上马一边吩咐。随后,几人骑马直奔临时搭建的羊圈而去。
朴相媛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耽误,转身就跑去落实。
军中什么事不快、军令也不能不快。卉紫等人一路疾驰抵达羊圈之时得知,全军已然以军令禁食肉羹。只是如此一来,必然引发恐慌。
羊圈里还剩余二十多羊、四五头牛。因圈内无饲料,它们便三五成群呆呆的不动。这些牛羊似是为习惯北方高寒之地而生,毛长腿短,长相与汉地截然不同。单从外观上看,倒也看不出异常。循翁与宋医各自溜达了两圈,便同时下令宰杀几只看看。
去毛、开膛、清洗之后,一排整牛整羊躺在地上。好在是夜里,场面不至于太血腥。庖厨挥着大刀上前,请示要不要剁碎,却被循翁制止。他令人递过一物,只见那物细长,轻薄锃亮,反射着一旁火把上的光。循翁扯下腰间布带,在那物的一端缠绕数圈后,才握住上前。
“哪弄的刀片?磨得挺薄啊。”卉紫插嘴道。
循翁未理会,只是蹲身在面前那羊的肉质肥厚之处沿着肌肉纹理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见无异常,便在其旁又划开一道,而后又在肋排、前腿如法炮制,均未现异常。他起身挪了两步,又至另一只羊跟前重复了适才的操作,却没想到第一刀下去之后,便引起周遭哗然:那肉的纹理之中,一群一群、一簇一簇,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肉瘤。
如此两刻过去后,两头牛、八只羊中,发现异常的竟有四头之多。
卉紫不由得噫了一声,几乎作呕。那肉瘤密集之处都快赶上葡萄了,这肉如何吃得?“师父,癌症吗?”卉紫忍住不适追问。
循翁站起身嘟哝:“哪有那么多癌症,是寄生虫。下个除虫驱蛊的方子便可。”
于是全军吃肉便成了全军喝药。用药之后,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三三两两的有人呕出秽物。虽已无大碍,但接连的反胃也是耗尽了气力,致使队伍不得不多留半日休整。
霍去病帐内彻夜未眠。因非正式议事,几位年轻将领便也着装随意、畅所欲言。
“将军,此定是匈奴计谋。”说话的是张军侯,他一边说,一边将地图展开道,“原计划大军行进方向在此,因着不时遇袭、追击、歼灭,已然向东偏离了数里地。”他道,“以生虫的牛羊传播疾病是一方面,小股小股袭击、不觉中改变汉军行进方向是另一面。”
“计谋是一定,”李敢道,“改变行军方向不太可能。虽偏离数里,但大军仍是朝茏庭行进。况且,先头部队一直在纠正方向。不过,”他肯定道,“虫疾若是得逞,只怕汉军将不战而败了。”
“打不过,只好如此了。”高不识摊手。
“我担心,匈奴有后招。”张军侯蹙眉道。
“此番倏忽实为我之过。”霍去病道。
“将军!”几人齐声反对。
“河西一战,只怕匈奴早已知悉我惯不携辎重疾速突袭,沿途以缴获战利品供给军需。他们钻的事这个空子!”霍去病咬着牙道,“他们知汉军整日餐风露宿,便以牛羊利诱。”
“将军,此为全军倏忽,非你一人之过。”高不识郑重道,“适才张军侯所言,匈奴利用小股袭击牵制汉军行军方向一事,我倒觉得,这才是匈奴的重点。”
“如何说?”李敢不解。
“校尉所言甚是,汉军其实大方向并未偏离,匈奴也不会傻到妄图改变汉军行程。”高不识道,“但是,如此三两日便来一股人,除了投放病牛病羊外,同时便也掌握了汉军行迹。”
“可凡来犯者皆一举歼灭了呀!”李敢道。
“万一——”高不识搓着下巴,“他们有一人并不参战,而是负责折返报信呢?”
虽然这是高不识脑洞大开的猜想,但李敢并无把握否认,不由得也陷入沉思:“我怎觉得,”李敢有些费解,“匈奴的智慧有所长进呢?”
霍去病与高不识同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中行说!”
“中行说?”李敢满脸诧异,“那不是个糟老头子吗?怕是早就死了吧?”
霍去病摇头。
“头些时日探知,便是这中行说放了假消息,才令卫将军、霍将军调换了路线,打破了陛下以霍将军应战单于主力的计划。”高不识解释,“听闻这中行说是单于义女、赵信夫人。”
“这如何可能!”李敢哭笑不得。
张军侯却并未如李敢那般惊讶,霍去病与李敢只当张军侯起自底层,不晓得未央旧事。但高不识心下却知道,只怕张军侯对这中行说之事,比他高不识还清楚得多。
“那这中行说,如今是在茏庭,还是燕然山?”李敢问。
“既为匈奴参谋,应当还是与赵信一同伴在匈奴单于左右吧?”霍去病猜道。
一直沉默的张军侯此时开了口,却语出惊人:“必需想办法取了中行说的首级,此人太过阴损,留着就是祸害。”
高不识一愣,诧异地看向张军侯。军衔上,高不识远甚张军侯。可回归鹰隼身份,却是张军侯——韩少琛在组织核心。茫茫大漠,如何追查一个本就扑朔迷离的人,还要取她性命。但张军侯此时此言,却并非以汉军的身份给予建议,而是作为一名鹰隼在下决定。高不识拉了张军侯一下,却见张军侯递过一个决绝的眼神,便知其可能原本就携了这个任务而来。高不识松了口气,又退回原地,不再担忧。既是雀头所令,必已深思熟虑。
“只是——”高不识陷入另一个疑惑。
高不识还未说完,霍去病便接替道:“中行说如何可能离开单于、在左贤王部?”
张军侯转了个身,直面霍去病而立,道:“将军,匈奴单于盘踞燕然山,前有赵信城庇护,西域、漠北有左右贤王守卫。元狩四年一战你实力昭然若揭,匈奴不难猜到陛下的打算。将军一贯擅长轻装奔袭,单于自知大漠困不住你,便想办法将你支开,改为利用广袤地域、拖延消耗卫将军。但此举一定要以牺牲左贤王部为代价吗?就将左贤王这样丢给将军吗?”
“你的意思是,”霍去病道,“单于会派军师支援左贤王?”
张军侯未回答,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做了个手势。高不识即刻会意,跨了两步一把揽过李敢的肩膀,硬是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敢连拖带拽拉了出去。
霍去病与张军侯对面而立,二人静静看着高不识与李敢互相推搡,直至出了军帐,二人才又将视线对上。
“将军,以上不过是猜想。实情是,当年勾陈不借国运之仇、汉室平乱致家破人亡之恨,幽怨不甘与自命不凡作祟。她自然无法倾覆整个汉室,但如若能挫败大汉第一猛将、颠覆其每战不败的运势,亦会对此战、对陛下造成沉重打击。”张军侯看着霍去病,第一次将本我的气质释放,填补了军侯与将军之间的阶级距离。二人平等相视,霍去病在咀嚼张军侯的话语,而张军侯在等他。
“是——”霍去病试探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