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5、五六 肉未煮熟 ...

  •   霍去病将自己的毛毡覆在了卉紫与良平义身上。良平义警觉睁眼,见是他,便松了口气,将毛毡下紧握剑鞘的手松开。卉紫虽未醒,却就着霍去病抖落毛毡的动作,忽地一把钳住他的手。

      “悬崖!悬崖!”卉紫嘴里吐出两个词,浑身颤抖不已。

      霍去病与良平义看向夜色中的卉紫,见她眉头紧蹙、表情困苦,额上汗珠细密,似是陷于噩梦。霍去病见其旁良平义亦是不解,便直接伸手按住卉紫肩头,轻轻摇了几下。

      卉紫自迷蒙中转醒,见到眼前的黑影吓得一骇。听到“是我”二字,也花了数秒才辨出来人。她向良平义那里挪了下,对霍去病道:“还不睡,一会儿又要启程了。”说着,拍了拍身旁让出的空地。此处是一株空心老树,她与良平义二人寻得此宝地便窝了进来以求遮风。虽树洞无顶,可这些日晴朗干爽,此时抬头有星,倒也不担心头顶落雨。

      霍去病犹豫了一下,便接受了提议。他解下坚硬的肩甲后坐下。

      “你怎么来了?”卉紫边说,边掀开身上的毛毡,覆在霍去病腿上。也是此时她才发现她与良平义身上已有三条毛毡——她与良平义二人的,再加上霍去病送来的,便知霍去病来此可能是担心这夜未扎营、她二人会着凉。

      良平义自卉紫右边伸头探来,揶揄道:“这是大被同眠吗?”

      霍去病与卉紫二人齐齐转头看向良平义,嫌弃地盯着她。

      “说笑!”良平义连忙求饶噤声。

      周遭静谧,不时而过的风自树洞掠过,发出呼呼哨响。三人闭目,但都未睡去,各自想着事情。

      “卫将军他们,”卉紫忽然开口,“这会儿,跟咱们走的一样远吗?”虽然不便辨方位,但随着时间向阴历四月推进,周遭仍未升温,便知纬度越来越高。

      “梦都是反的。”霍去病却好似答非所问。

      “会吗?”卉紫转头看向霍去病侧脸剪影。

      “是。”霍去病应声。

      卉紫不再追问,仰头看向树洞外的漫天星辰。

      适才的梦中,她眼见韩焉、韩少君二人遭了大队人马围困,退无可退之际,二人决绝地驱马纵身,跌落山崖的那一刻,二人紧紧闭上双目,写尽视死如归之心。她提醒自己这是梦,可眼前又反复出现河西之战时韩焉带伤归来的模样。

      细算算,已出征一个半月,可战事尚未开始。如此下去,岂非要半年才能回去?半年杳无音讯,是一件多么可怕之事?

      霍去病觉察到毛毡之下卉紫无措而又紧张的手。他忽然一把握住,挪过来定定按在自己膝盖上。卉紫本能地欲抽离,可她越使劲,霍去病握得越紧。卉紫只好作罢,只觉原本冰凉的指尖被温暖包容。她转头,原本惆怅目光中生出些许诧异。但霍去病似未察觉,仍是兀自闭着双目,仿若什么都没看。却在卉紫的毛毡滑落肩头的一瞬,他伸手接住,睁开眼睛。一手紧牵、一手绕在卉紫另一边颈侧掖着毛毡,仰首俯首间,竟好似面对面将卉紫环抱在内,鼻间微弱的气息轻撩,令卉紫不由得紧张到一动不敢动。

      似是察觉到卉紫的僵硬,霍去病将原本集中在毛毡上的注意力转向卉紫。他的视线在卉紫面庞凝结,双眸黑夜中依然映着如星的光,良久,才继续了手上的动作,直到将卉紫围得密不透风,而后又伸手替良平义向上拉了拉毛毡。

      卉紫的视线随着他移动,直到他坐回原位、简单地将腿一盖后闭上眼睛。卉紫转回头,才欲闭目歇息,便听耳边幽幽一声叹息: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卉紫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将手从霍去病那抽回,放在腿窝里夹紧。她低头紧闭双目佯装睡去,不敢再睁眼看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闻听骚动之声,接着身侧有人一推,卉紫连忙转醒。向外看看,天还未亮,但她扔起身利落地收拾起行囊,片刻工夫便将毛毡等物放好。见霍去病已不在,便同良平义一起走出树洞。

      自过了沙地这一路实在是平静的不真实。不用费力,便也猜到匈奴一举北迁、意欲借长途消耗汉军体力,而左贤王部面对的是霍去病,则消耗意愿更甚、行迹藏得更深。自五日前兵分两路:赵破奴与路博德带少量人马先行,偏西行进由左翼直插茏庭,而霍去病携高不识、提拔张军侯——即韩少琛——率军直冲茏庭发起快攻,以期两路合力将匈奴迫往东北方向瀚海河流与姑衍山之间的狭长闭塞地带,一举歼灭。瀚海水泊深邃,姑衍山常年冰寒,恰还有一块地图空白的神秘禁地,匈奴若被堵到此处,定是左右难行、退无可退。攻下茏庭后两翼不必汇合,分别以被俘匈奴兵指路,并行前进直至姑衍山。

      行进到天亮之际,步入一片平坦的草原。初生嫩芽遍布大地,风吹过时隐现着点点青绿。队伍趁机提速,一路奔跑起来,只觉得掠过身边的风冷得更甚。可是才跑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声急令队伍便停了下来。卉紫与良平义随霍去病等处在队伍中间,不知前方何事,只闻隐隐传来刀戈撞击与嘶吼声,不过片刻工夫,草原又重回静谧。卉紫看看旁边的霍去病,见其面色沉着,似并不在意如此小波折。很快,队伍恢复了行进。

      接下来的几日不时便这样停行片刻。不久卉紫便得知,是缘于小股小股的匈奴人正面冲击。汉军歼灭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行进队伍的后半部分都不用改变队形去应对。这些匈奴人有的是骑兵有的是牧民,但个个凶狠强悍,明知正面冲撞汉军必死无疑,却仍飞蛾扑火一意孤行,且即便要死了,也要留着口气将□□之马刺毙。

      汉军自然对这种搔痒行为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一拨一拨的牧牛牧羊等战利品津津乐道,汉人虽不食马,但既然死马遍地,不吃也白不吃。

      但送人头这事,一次没事,三次也行,哪怕是五次勉强也可,但如果接连十余次,便会让人心生疑窦。

      “不喝不喝。”卉紫拒绝了身旁递来的一碗肉汤,只是就着水干嚼干粮,不时以树枝将干粮递到篝火上烘烤一下。这几日她有点食欲不振,接连几日攒得战利品也够每人分一碗羹汤了,她却不知为何觉得肉糜之味令人作呕。说罢,她继续跟良平义絮叨,“匈奴不至于为了消耗汉军战斗力,将队伍拆成一百份,一份一份往这丢吧?这不成了炮灰?”

      良平义心烦,也是吃不下,她狠狠咬了口已风干的面饼,眉头拧成了川。

      “怎么了?”卉紫关切。

      “你为何不吃肉?”良平义忽然转了话锋。

      “不知道,不太想吃呢。”卉紫随口答,“你怎么也不吃?前些日还吵着缺馋得慌。”

      “卉紫,”良平义疑虑道,“你见过谁家突袭,还带着牛羊的?他们宁死都不肯将完好的战马留下,却愿意留下一群牛羊?”

      卉紫口中咀嚼的动作逐渐停下。她仔细回忆起那牛羊群的样子,正感觉要发现点什么,忽闻身后一个骑兵惊道:

      “这肉未煮熟?”

      “这如何可能,烹了半个时辰呢。”旁边人笑道。

      “你且看?”那惊呼之人将钵内之肉给旁边看。

      “还真是,这如何可能?”身旁人纷纷惊讶。

      “谁没吃过生肉,有何大惊小怪!”也有人不屑。

      卉紫与良平义面面相觑一番,赶紧起身三两步便扎到那堆人里,夺过碗筷查看起来。只见这块肉两寸见方、切面粗糙,内里还带着骨头渣子,一看便是庖厨大刀阔斧随意加工的产物。此时汤水热气蒸腾飘着油花,搅动之间泛起阵阵醇香。乍看之下没啥不对,可夹起肉查看后,卉紫与良平义不由得双双倒吸口凉气:

      只见这厚厚的肉块之中夹着半颗已被咬破的肉球,正向外流着丝丝血水,血水遇热汤凝固成絮,紧紧箍在肉块上。这肉球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有点像鱼眼,中间还有一颗布满血丝的核儿,周遭夹杂着白色脂状条形物。个头不大,若是一口吃过去,入腹后便也不得发现了。

      “我去找师父!”卉紫对良平义道。

      良平义点头:“我去找霍去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