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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二四 翁主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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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真印见韩焉张望寻人,连忙使人去请。不多时,打扮了一番的朴相媛出来了,今日她着了一袭男装,头顶梳了个歪髻。走出来时发髻还未绑好,低着头一直在头顶绑发带。
朴真印吓了一大跳,差点就给朴相媛呵斥回去:“你穿的这是何体统!”
朴相媛瞟向父亲,淡定道:“在家我也总是穿男装,怎么你还这么新奇?”
朴真印老脸一红,压低声音道:“在家是在家,在长安你可不要丢人!”
韩焉在一旁打起了圆场:“不错,很好看。”
朴真印见韩焉不怪,松了口气,又对女儿嘱咐了两句,才肯放心。眼见朴相媛紧跟着韩焉侧后方一并向驿馆外走去,朴真印长出口气,心下石头落地。
可才出了门,朴相媛便自动跳出老远,指着韩焉道:“我叫你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可莫要以为我巴不得嫁给你。”
韩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想嫁,我还不想娶。”
朴相媛满意地一笑:“那最好不过。赵破奴呢?”
“他又不在长安,岂是随叫随到的。”韩焉答。
朴相媛愕然:“没人告诉我呀,父亲也没告诉我呀!他不在长安,在哪里?”
韩焉看了朴相媛一眼,示意其稍安勿躁。而后兀自朝前走。朴相媛只得跟上。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隐蔽的二层小楼。朴相媛抬头看了看匾额,晦涩地念道:“清、江、曲……曲……曲酒?卖酒的?”
韩焉没理她,直接一头钻了进去。
朴相媛也跟了进去,但直到进去、被一美娇娘迎上,才知自己来了何处——不错,是卖酒的,不光卖酒,还卖歌曲,还卖笑。朴相媛想起真番的妓院,又看了看韩焉轻车熟路的背影,不由得一阵恶寒。可是一路随行下来,却发现这里还真就是单纯地卖酒卖唱卖笑,来者无论男女皆是客,客也好、曲苑女子也罢,举手投足皆仪态得当。朴相媛有些茫然,只得紧跟着韩焉上了二楼,在角落打开了一扇隐蔽的门,钻入其中。
这也是一雅间,只是格外避世。它将其他房间的嘈杂都隔绝在外,独向一面鸟无人烟的葱茏空旷之地开了窗,竟让人觉得不像是身处市井喧嚣。
不多时,夏眉进来奉了茶。服务完毕后,她对韩焉点了点头,轻声道:“良姑娘叮嘱过,韩大夫放心在此便是。”
韩焉一笑。自上次良平义报信于他起,二人阵地渐渐靠拢。韩焉自然也已知道这清江曲苑虽是用平阳公主的钱打造的,人马却一门心思听良平义使唤。
朴相媛举着杯盏,嗅着热水散发的稀奇清香,小心地啜饮。才一入口,便眉飞色舞起来:“这是何物!汉地竟有如此多好吃好喝!”
韩焉瞟了一眼,淡然道:“蜂蜜和盐巴渍的果子浸泡的水。”说起来,这还是良平义从卉紫处学来的。产品一出,营收竟差点抵过卖酒的钱。
“好喝!”朴相媛说着,迫不及待地转圈吹起杯盏,希望水快些凉下来,好一饮而尽。
“那怎还不愿嫁入汉地?”韩焉问。
“不是不愿,是不想嫁你。”朴相媛很直白。
“我听闻,你们朝鲜女子都很传统、矜持,怎地你如此不婉约?”韩焉打趣着。
“婉约?”朴相媛放下水盏,转了个身面向韩焉,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若不是因为传统婉约,我的母亲便不会死在王后手里。当然了,王后命也不长,不然你可见不到我。”
韩焉了然。他点了点头,忽地转了话锋:“当真喜欢赵破奴?”
朴相媛郑重点头。
“我有个法子——”韩焉眼里闪起了诡谲的光。
朴相媛倒不怕,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做?”
“懂医术吗?”韩焉问。
朴相媛摇头,但很快补充道:“但我懂射击、会骑马。”
“我给你引见个师父,你做他医徒,随霍去病、赵破奴出征。”韩焉唇角溢出狡黠的笑。
朴相媛只是略一思索,便点头:“就这么办。”
“你不怕父亲担心?”韩焉问。
朴相媛眼里闪过愧疚之色,但须臾便坚定道:“母亲去世后,父亲便视我为宝。我若执意不从,他最终只会妥协。”
“不怕陛下责备你父亲?”韩焉又问。
“陛下仁厚,不会的。”朴相媛胸有成竹,“何况,陛下倚重的韩大夫,也不愿接受我。”
韩焉一笑。若说这女子因自小受宠而任性妄为,还不如说她头脑清楚、行事果敢。他心下赞了句,补充道:“我会请人替你游说,令陛下改了赐婚的旨意。”
朴相媛冷笑一声:“岂是替我一人?你我相识也不是一日了,你家里有人我会猜不到?”
韩焉不置可否,又道:“但我有个条件。”他说着,凑近朴相媛,“你替我看住了另一个医徒,若她与霍将军眉来眼去,我就去平了霍将军的食邑。”
朴相媛听了,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须臾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上气不接下气。韩焉也绷不住,随之笑出声来。忽然,朴相媛想起什么,笑不出来了。她仰躺在地上,略带惆怅:“只是,苦了父王,要为我忧心数月了……”
接下来的几日,朴相媛都乖巧可人。其父时常因着反常的乖顺而心惊肉跳,可几日下来并无异样,便也渐渐松了防备。过些时日、婚约一定,他便会将女儿留在长安、独自启程回苍海郡。虽如此做法令他心有痛楚,可又无可奈何。
可他万万想不到,乖顺了几日的女儿,竟在某天半夜,卷了铺盖逃跑了!而他竟在次日一早才发现。他连忙令自己的随行分头低调寻找,可长安城这么大、四面都是城门,他一路不过百人,如何寻得过来?可他又不敢声张,若逢人问起,只说女儿水土不服在驿馆养身子。
如此直至女儿失踪第三日,朴真印终于耐不住了。他此番远行人马不足,如何能大面覆盖长安四方,如此耽搁,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无奈之下,他只得跪求刘彻、并将女儿不愿婚配韩焉的实情和盘托出。所幸,刘彻并未先计较翁主抗旨不尊,而是宽慰之余加派了北军城卫人手寻人。朴真印感激不尽、老泪纵横,当即便向刘彻不停叩首。
然而,城卫竭力地毯式搜索一日后,结果却几乎令朴真□□碎——发现了朴相媛绣着紫色木槿的绣鞋,狼狈不堪地遗留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之上。坡下,便是万丈深渊。北军赶紧派人绕路至谷底,却始终寻不见任何蛛丝马迹。得知消息,朴真印当即眩晕在地,醒来之时却是捶胸顿足——不就是违背圣意、不就是改配赵破奴吗?陛下如此英明,他又有何不敢开口的!
而刘彻这头也感到懊悔。说起“赐婚”一事,他经手数次了。有政治联姻、有商业联姻、亦有为情结缘的,这还是第一次失手。他发誓他本心并非对真番有所图,毕竟连朝鲜也是他覆手便能湮灭的巴掌小国,何况真番呢。他是真想予真番一些好处。更主要的事,头些日自皇姐处坐实卉紫行踪,便起了捉弄、惩罚韩焉的心思。若非如此,他觉得让真番小公主自己点个夫婿,倒也未尝不可,而且可能挑选的过程会很有趣。
可现在的局面:那小公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朴真印那头惧于圣怒、也为给未央宫添了麻烦而忐忑;刘彻这头愧疚更甚,实在不知该如何给个交代,只得以未见尸身即为希望对其安抚、并承诺再加派人马,若无结果决不放弃。同时许苍海优惠政策、赐姓朴真印长子“刘”姓,封渤海侯享渤海国为食邑。
苍海亦不可多日无首。刘彻既做到此步,朴真印也不敢再纠结,只得寄希望于陛下履行承诺、忧心地离开。
以极高规格亲自送朴真印车驾出未央东宫门后,刘彻支开了其他随行,独与韩焉行走在安静的永巷之中。
“韩焉——”刘彻一边望着永巷尽头宫墙之上阴沉沉的天空,一边沉声唤了句。
韩焉目光自地面移开,看向刘彻。
“小翁主去了哪了?”刘彻问得漫不经心。
韩焉蹙眉思量,仿佛对刘彻如此发问感到费解:“这我如何得知?”
刘彻微微侧首瞟向韩焉:“有你鹰隼不知的事?”
“鹰隼是人,又不是鹰,飞不到终南山险地。”韩焉面含笑意。
“还笑?”刘彻回头看着韩焉,“那真番小女子被逼得失踪,全是你害得。”
“我?”韩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