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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二五 谁是醋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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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凉意深重,永巷向来清冷、此时更是幽幽无人。刘彻与韩焉一前一后在灰色的宫墙之下缓缓行走,虽然帝王依然仪表非凡、臣子依然气质尊贵,但二人双眸流露的,却是难得的真情与放松。
即便此时讨论的,是一个具有矛盾的问题。
刘彻见韩焉装傻充愣,轻哼了一声:“你当真不懂,朕为何主张赐婚于你吗?说到底,赐婚缘于你,来得不管是真番还是假番,是大公主二公主,都会被赐婚给你!”
“那要是来个王子还了不得了……”韩焉没好气道。
“你!”刘彻气得伸手便要打。手才扬起,又悻悻地落下,叹了口气,“朕哪里舍得伤你。朕早在心里发誓,无论因何事、无论是何境地,绝不伤你分毫。”
“伤我的心算吗?”韩焉抬杠。
“明明是你伤了朕的心吧?”刘彻无奈道。
韩焉唇角弯了弯,却不是一贯的假笑。他心底最真挚的情谊流淌而出,启唇轻声道:“我亦绝不会负你。”
“除了——”刘彻驻足,回身看向韩焉,“不肯将勾陈还与朕么?”
韩焉亦停步,从容地抬头迎上了刘彻的目光。杀意、恨意、责备质问之意、惧怕愧疚之意,二人都没有。只是一方淡淡地问,另一方从容地答罢了。
自永巷绕路回到温室殿,又助刘彻理顺政务至傍晚,韩焉才离开。他出了未央后便直奔清江曲苑,将一人接回了家里,直接送到卉紫的院中。
下雪那夜卉紫令朱翠打探韩焉为何忽然回了主院,虽朱翠没问明白,但确实为了紧急公务。加之情绪沉淀了数日,卉紫早就将先前的气闷搁置。此时她正在屋子里倒腾换季衣物,听朱翠报韩焉来了,心头一喜,放下手头事务赶紧小跑着出来。
谁知才拉开门,便见到了韩焉身侧站着一副令人不悦的面孔。卉紫皱着眉细细辨认了一番,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这不悦之感来自何处——这不就是那日街角,韩焉替其戴钗的翁主吗?卉紫打量了一番,见其虽然一身男装梳着歪髻,可是同为女子,她又岂会认不出对方是女扮男装?何况,戴钗时那张如花笑脸,化成灰卉紫都记得。
而这头,怀着好奇之心站定在院中的朴相媛,先是对院中挂着的一盏掉了色的蟠螭灯冒出了无数问题,又期待着看一眼令韩焉心仪到不愿再多接受其他女子的人是何模样。谁知那女子一身亵服披头散发就算了,结果看到自己的一刹那,原本惊喜的笑脸霎时也没了。只见她翻了个白眼一闪身又进了屋子,行动间柔顺的黑发轻盈飘逸,倒还甩出了一股子飒爽之感,难怪不惧未结发髻。
朴相媛看了看韩焉,略显尴尬无措。
韩焉示意朴相媛稍安勿躁,先迈一步令其跟在身后,自行开门进了屋子。朱翠迎上来,体贴地为二人收了御寒斗篷,又令其他奴仆奉上温水,接着跪坐在地服侍起来。
朴相媛好奇地四下环顾起来,韩焉则上前两步,跪坐在抱着肩膀背对着门的卉紫身侧,他伸手先将卉紫的左手执起,又欠身拉过右手,微微牵引便将卉紫转为面对。见卉紫气鼓鼓的表情,韩焉强忍笑意低头摆弄一番,令卉紫双手捂住自己双手,抬头道:“我的手冷了。”
卉紫不由得泄了气,低头为韩焉搓了搓手掌。可嘴巴还是噘得很高。韩焉见状,趁势低头轻吻了一下。谁知这一吻,却让卉紫的眼睛红了起来。见眼泪在其眼眶打转,韩焉趁机道:“你说,谁是醋王。”
“我是,我是行了吧!”卉紫抬手抹了下眼角,破涕为笑。笑了一会儿,又低下头,良久才神情郑重地抬头道,“对不起。”
韩焉抬手轻抚了下卉紫后脑,摇摇头:“是我抱歉才对。”
卉紫又是一笑。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拍了拍韩焉的手令其稍后,自己起身奔向内室,不久持了那根玉带钗出来递给韩焉道:“给我戴上!”边说着,边示威般瞟向屋子一角研究房梁上垂下的装饰绳结的朴相媛。
那朴相媛闻言,应景地回头看了过来,吓得卉紫赶紧别开了眼神,但即便被尴尬撞破,卉紫还是硬着性子坚持地说了一句:“快点,帮我戴。”
韩焉无奈又爱怜地点头,接过那玉带钗,拾起卉紫的发尾绕于钗身向上一绾,再以钗尖挑入发根固定,轻巧利落地结了个发髻。
朴相媛“哇”了一声凑上前来,左看看右看看,赞叹而歆羡道:“汉人竟有敢如二位旁若无人地谈情说爱的!汉地男子竟会为妻绾发!”
卉紫自然是一脸骄傲,同时又故作不以为意。
聪慧如朴相媛,自然早就懂了卉紫情绪波动因着何事,嘿嘿笑了两声道:“夫人放心,这钗本就是为你买。那日韩大夫怕不好看,还请我帮忙试戴了一番。”
卉紫看向朴相媛,见其神情清明坦诚,毫无虚伪做作,心下松了警惕,却仍拿着劲儿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说正事。”韩焉令朴相媛坐下后,对卉紫道,“你已认出,这是苍海翁主朴相媛。她失踪数日之事、陛下处置,相信你也已听闻。这几日她一直躲在某处,今日随我回来,主要是有求于你。”
“求我?”卉紫有点意外。
“请带她见循翁,以医徒身份随军。”韩焉道。
“啊?”卉紫更加诧异,她指了指朴相媛,“她也从军?”
“她看上赵破奴了。”韩焉道。
“啊?”卉紫这次愕然中还透着一丝欣喜。警报解除大半,能不高兴吗?她转向朴相媛,“你真的看上阿奴了?”
朴相媛不解这有何可质疑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失踪是为了逃避赐婚?”卉紫恍然大悟。
“嗯,随军出征后,我便趁机与阿奴往来一下。”朴相媛说着冲卉紫挑了挑眉。
“你不怕……陛下责罚你和你父亲?”卉紫担忧道。
朴相媛却格外无畏:“父亲想以我换大汉庇护苍海,但陛下是明君,我相信,即便没有我,陛下依然不会为难苍海。何况,我已知陛下对父王的处置,更加放心了。”她说着一顿,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命由我,我不想至死都活得不像自己。”
卉紫闻言,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探究地打量了朴相媛一番,忽然凑近朴相媛低声道:“鸟巢?水立方?周杰伦?”见其无反应,便又唱了起来,“民国?上海滩?”见其还是瞪着一双蒙圈的大眼睛,便知此想法没谱,可还是不甘心地递了最后一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说罢,见韩焉、朴相媛、乃至朱翠都百思不解地看着自己,顿觉尴尬,赶紧打了个哈哈掩了过去。
不过,见循翁容易,可循翁会答应再收个假徒弟吗?
卉紫正想着,忽闻室外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她看了朱翠一眼,朱翠便伶俐地起身去迎。门才一开,霍光一头扎了进来,跌坐在地闭着眼睛气喘如牛。
“你是来蹭晚饭的吗?”卉紫不解这个时间霍光来干嘛,便调侃了一句。
霍光睁开眼,这才看清韩焉和卉紫身侧还有一女扮男装的小妞,不由得一喜、指着韩焉道:“韩大夫,你这是另结新欢么?如此,我便带阿姐回去给我做嫂嫂了!”话音刚落,见韩焉双眼如刀般削过来,赶紧嘿嘿一笑捂住嘴。
卉紫也指着霍光以示警告。
朴相媛愣愣地看看这头,再看看那头,待到霍光等马上都要进入下个话题的时候,她恍然大悟霍光所指何意,不由得哈哈哈笑起来,指着霍光对卉紫道:“他兄长是不是,喜欢你!”
朴相媛的话让霍光脸色一喜,二人此刻仿佛一见如故,赶紧凑着坐在一起。可韩焉脸色就难看得很了,他认为对朴相媛厉声说话不妥,对霍光这油盐不进的孩子又实在没用,憋了口气无处撒,只得看向对面的卉紫。
本来也跟着呵呵傻笑的卉紫没想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见本该冲霍光发作的韩焉转向自己,她一时哭笑不得,灵机一动指着韩焉道:“醋王!谁是醋王!”
韩焉没想到卉紫来这么一句,登时心中不爽化解,提了提唇角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说正事!”霍光见氛围好转,赶紧道,“我是来告诉你们,半个时辰后,公主便来带走昆提!”
“带她干嘛?”卉紫追问。
韩焉一笑:“那你来我这作何?你们家要翻天了,你兄长不在,你还不回去主持大局。”
霍光没好气地摇头:“我不去。我是阻止得了公主带走那婢子,还是能助兄长责备阿嫂?”
“阿嫂?”卉紫新奇地看着霍光,“怎么,改口了?”
霍光托着腮郁闷道:“兄长说了,不改口便要吊着打我!”
“还没告诉我,带走她干嘛?”卉紫拨弄了二人一下,追问。
霍光叹了口气,看着卉紫道:“你知道么,阿嫂生产那日,你不是来了家里么。拜那婢子所赐,没几日便向公主告密,现在陛下都知道你在此处了。她自己呢,倒是换取了飞身枝头的机会。”
卉紫身子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关于公主与昆提是何勾当的八卦之心也消散全无,脑子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