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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年关日受降 ...

  •   九月末的黄河岸边秋风呼啸,不远处走势凌厉的贺兰山也由夏季的青碧转为肃穆寒灰。修城筑墙工程仍有序不紊,仿若丝毫未觉西部入秋后急转直下的气温。塞曹掾史李应跟在霍去病一侧,不时汇报着建工进度。

      一个多月前,正是这位塞曹掾史接到匈奴二王的乞降书,书中乞和、恳请归顺。李应循制令人快马加鞭将乞降书送至长安,刘彻深思熟虑后,决定派霍去病领一万骑兵五千马车至黄河对岸受降,受降队伍的规模阔气与震慑力并存。

      黄河岸边相遇,是李应第一次面见霍去病,只见这面容俊逸的青年将领昂首而立,神魂纯澈、眸光坚毅,有着超乎年龄的冷定沉稳之气,好似雪顶入云的贺兰山般令人心生敬畏。即便已至此五日之久、那乞降的匈奴二王之一的休屠王迟迟不见踪影,他仍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反观已在贺兰山下暂驻候令的浑邪王降众,此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安。

      遥想噩梦般的八月,他浑邪与休屠二王战败落荒而逃退入祁连山坳狭小之地苟延残喘,还未来得及清点残部、喘息一口,便接到了漠北王庭的传召函。函内只言体恤右王庭面对劲敌之艰难困苦,特许幸存的二王回王庭休养生息。按说二王接此函理当宽心欣慰,但实际恰恰相反。较弑杀父王夺位、勇猛征战建立匈奴帝国的冒顿单于而言,其子伊稚斜在凶狠霸权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他为夺王位杀兄长军臣单于之子——亲侄於单,血溅王账之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其于胜败赏罚之严苛狠绝,更令二王对“体恤之心”心存疑虑。

      于这天寒地冻的祁连山深处栖息不是长久之计、然奉命回王庭更是必死之路,特别是被从焉支山打到祁连山的休屠王而言,绝无回头之路可行。二王转身看了看身后狼狈不堪的队伍,相望无言。虽是艰难,却不约而同地决定——乞降。

      于是书有乞和归顺之意的羊皮信与信物便由仅存的猛士骏马疾驰携带、沿途经过汉军戍边之所更是冒万死之险,就这样翻越贺兰山送至黄河沿岸。求存之物,他哪里敢懈怠。

      出乎意料,大汉皇室很快便回信将于黄河西岸迎之。浑邪与休屠二王残部喜极而泣,收拾包裹行装,率一万残兵、二万民众奔赴贺兰山。行至原休屠王境之时,休屠王有感而发,要求停留两日,故浑邪王带了自己的二万部众先行翻越贺兰山,抵达黄河西岸。抵达之时,河对岸汉军旗已来回巡视走动,见到了浑邪王释放的信号,便有序渡河。

      然而在此等候两日,并未见休屠王影踪。浑邪王多番派人过贺兰山去看,仍无任何消息。无奈之下,他将此事报给汉军,已渡河的汉军远远扎营,给予了浑邪王部众足够的自主空间,更派军医携汉方药草为尚有旧伤的匈奴民众问诊治疗。此间,又耐心等了三日之久。

      这三日,汉军毫无催促和其他举动。今日是第四日,浑邪王远远看见,汉朝边塞官员正陪着那令人心生惶恐的汉将霍去病来回走动、巡视建工情况。

      霍去病的泰然自若和休屠王的杳无音讯,令浑邪王更加六神无主。正在他心里七上八下之时,部下来报,休屠王部已于此地南向七百里处扎营,不知为何执意不靠前。浑邪王略一考虑,便暗道不好。恐怕休屠王心生异动。南向七百里为中卫,向西直插便是西海。西海水岸地势虽不复杂,然于汉军来说行军不易,何况追击呼。虽此路线与汉军第一次出击河西的路线相交,然汉军还未在那处设戍边军,若他由此逃入焉支山南再向西,就会脱离汉军掌控。

      浑邪王赶紧奔出营帐,骑上马亲自向霍去病报此事。

      没成想,霍去病处变不惊,不假思索便许浑邪王率其仅剩的几千兵马先行出发前去劝导,更调拨一千汉军随行助力。

      浑邪王对霍去病此决定有些摸不着头脑。然霍军压境之势仍历历在目,面对战神天威他丝毫不敢妄动,赶紧领命启程。

      卉紫将药瓶子收进腰间的布囊之中,拍了拍那匈奴小儿的头,见他红着小脸对自己纯真地笑,便也漾起笑容。她才自原地站起,便觉周边一阵地动之势,转头见匈奴一队骑兵冲出了营地。她心惊肉跳,抬脚便欲逃跑,但仔细一看远处霍去病还稳稳地立在马上,便知自己多虑,吁了口气缓下了脚步,以常速向汉军营走去。

      此时的西北虽未天寒地冻,却也经常风如刀割,较春季至此之时更为难熬。虽然一路至此比出征之时都要顺畅准时,但沿途的苦楚却未少分毫。夜晚因寒凉难以入眠之时,她也后悔过,不知为何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臭小子!”

      卉紫还未思索多久,循翁又开始夺命连环吼。卉紫赶紧辨明方向,小跑过去,任循翁吩咐。一忙又是一日过去了。

      夜晚寒风不断、空气清透凛冽。西北湛蓝的天空星河浩瀚,好似蓝幕之上撒了一把金箔,辉映闪耀、璀璨炫目。

      明日便是旦日,今夜原本是她能与韩焉共度的第一个年关。

      千里共月。

      长安城内庭院之中,气温较西域温和的多。韩焉深夜踱步至空空如也的院中,见婢女朱翠刚刚打扫完亭廊之中散了一地之物。他慢走了两步,上前查看。

      “主……”朱翠正欲说明此为何物,便被韩焉挥手打断,示意退下。

      待院中无人,韩焉脱下木屐,于亭中地板上跪坐,展开那布帛图纸细看一番,又拨弄了下地上已削好的竹签、制好的画片,琢磨片刻,便放下图纸,从一旁的匣子中找到工具,接续着地上的进度、动起手来。

      未央宫中笙乐将息。这些日祭祀、庆典、摆宴,阖宫忙得热火朝天。直至年关夜,刘彻与皇室亲眷、后宫姬妾办了家宴之后,才算告一段落。

      夜色下,身着婕妤宫装的黄子玉向飞翔殿的方向走着,步伐从容沉稳,年轻的面容宠辱不惊。身侧则是同行的刘闳。这些日年关庆典,他已许久未拜见黄子玉,不禁惦念。家宴之后,便趁护送黄子玉回殿之际,细细报着这些日做学问的成就。

      黄子玉脸上溢着微微笑容,心情安舒。但忽然,她笑容僵住,脚步也刹住。

      刘闳不明所以地随之驻足,抬头看去。见迎面而来的是殊途同归的邢夫人。刘闳下意识地在黄子玉身前一挡,目露防备地看着邢夫人。

      邢夫人心里一堵,退后一步。自凤凰殿出事之后,很多人由原本的奉承变得冷漠,由客套变成毫不掩饰地抵触。她自然懂得人情世故,但内心的不甘令她难以接受。

      “尹诚姨娘……”刘闳抬头看向黄子玉,征求黄子玉的意见。

      黄子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邢雨诗,见她心怀嫉恨地盯着自己,想了想,道:“今后我不想见到她。”

      刘闳闻言冲随行侍者使了个眼色,那侍者便上前道:“邢夫人,日后尹诚婕妤所到之处,还请您回避一下吧。”虽语气姿态恭谨,但态度上却是命令之势。

      邢雨诗心头一恼:“不过是个婕妤,还敢命令本夫人?”但话音才落,身后六名随性婢女中便站出三位,一位向前一步躬身称诺,另两人则左右搀扶邢夫人,迫使其调转方向,向来时之路走去。

      “你们!”邢雨诗怒道,“你们放开我!她不过是个婕妤,凭何命令于我!你们放开我!”但任凭她如何怒叫挣扎,都未能脱开婢女之手。她泄气地松了手,回头恨恨地看向黄子玉,却见黄子玉并不惧于与自己相视,双眸淡定如水、俨然底气十足。此时黄子玉身边的刘闳再续适才话题,才说了一两句,黄子玉便眼泛柔光转移了视线、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邢雨诗身子一震,心绪百转千回,懊恼涌上心头。究竟是黄子玉变了,还是她邢雨诗变了?她想着,良平义之语又浮现脑海:她邢雨诗,不过是堆金叠玉装饰下光彩熠熠的陶人儿,若卸去了一身珠光宝色,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土娃娃,一摔即碎。

      她回想过去,关于小黄的一点一滴逐渐清晰起来。她可能不是胆小拘谨、更不是唯唯诺诺,或许真正是默默无言、任劳任怨、隐忍大度。众多婢女中,邢雨诗究竟是为何选中了这个籍籍无名的下等婢女?仅因为她容貌尚算清丽吗?

      邢雨诗恍然记起,那时身着粗布麻衣、头扎双髻的小婢女,有一双即便是灰黑尘土都无法掩盖的澄澈而又透着坚韧的眼睛。

      邢雨诗懊悔不已、几乎捶胸顿足。这一切是她引狼入室、咎由自取!

      而这头,黄子玉抵达飞翔殿送刘闳离去后,便欲就寝。侍寝之中,风儿赞叹钦佩了黄子玉适才遇邢雨诗时的淡然稳重及略透的一丝霸气。还道邢雨诗多行不义实属活该,若非散播二皇子刘闳的不堪言论,二皇子也不会如此不给面子,云云。

      黄子玉不时挑几句做个应答,但唯独二皇子流言一事,她未理会。

      熄灯后盖上被子,黄子玉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屋顶。

      她是信善之人,但是好像不知不觉间也做了些坏事。但当初若想要真的拉近刘闳,便必须要先将他推开。她也解释不得道理,只是直觉令她如此行事。

      不过,谁又能想到,会有人向自己身上泼脏水呢?此事邢雨诗蒙冤,算她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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