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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六十 深宫的漩涡 ...

  •   借着收集素材期间特令有效,李延年又来过飞翔殿两次,傍晚抵达、入夜离开。良平义每次后窗来去,除了皮一下以外,其实是不想人知道她二人见了面。

      不成想,这却害了黄子玉。

      原本温柔安抚邢雨诗的刘彻,听了邢雨诗口中所言,毫无征兆地暴跳如雷起来,推开邢雨诗起身立到一旁愤而无言。

      第一次见刘彻如此暴怒,邢雨诗难免胆战心惊。但她以为刘彻的反应是因为自己说中了事实、是对遭遇背叛而产生的愤懑,故而她又壮了壮胆子,继续道:“德儿听说,李延年收集民谣民歌期间便与尹诚婕妤情孚意合、相谈甚欢,即便尹诚婕妤不再有新歌,李延年还是多次傍晚入内宫、夜里才离开……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邢雨诗的声音因余悸而颤抖,但她仍竭力表现的情真意切,“陛下,尹诚婕妤刚刚就位,又是闳儿契母,如若这行为加重、流言四起,于陛下、闳儿都是深深地伤害呀陛下!”

      背对着邢雨诗的刘彻双拳渐渐紧握、腕上青筋暴起。

      如此更加鼓动了邢雨诗,她连忙补充道:“陛下,要将此事扼杀于摇篮之中啊!”

      “你不要说了!”刘彻的声音阴沉沉的。

      邢雨诗闻言有些茫然,奈何她看不到刘彻的面容,实在不知他缘何不悦。

      “朕交给你个任务。”刘彻放低了声音。

      邢雨诗双目一亮,赶紧俯身:“陛下请讲!”

      “若是你听说的此事,谁跟你说的,便将谁舌头拔了。若是你自己亲眼所见,就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刘彻说罢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邢雨诗的心猛地一悸,跌坐在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夫人!”萍儿赶忙跪坐一旁安抚。

      “陛下……是何意思……”邢雨诗惶恐起来。

      “夫人,无凭无据,你这不是给陛下添堵吗?”萍儿叹了声。

      “我确有心想拉小黄下来,但我所言皆是实情。院门紧闭、孤男寡女,有何事不能白天来说?
      怎地夜夜到访?她如此不知检点,怎地陛下还不让说,莫非是偏袒她?”

      萍儿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看来,除非令陛下亲眼所见!”邢雨诗冷声道。她说着,请萍儿附耳过来,低声吩咐。

      萍儿忽然瞪大了双眼,惊道:“夫人,这是大忌!”

      “我绝不能让小黄为所欲为。”邢雨诗阴沉着脸,“盯紧了,一旦李延年来,就熬锅好羹送去!”

      “……诺。”萍儿为难地点头,心下忐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邢夫人这般折腾,怕不是会引火烧身啊。

      这日黄昏时分,外面下起了沥沥冷雨。黄子玉捧着茶盏端坐在殿内,看着良平义:“良姐姐,你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良平义不以为意:“你父母我可是送回尹邑县了。”

      黄子玉惊喜道:“当真?”

      良平义哼了一声。但闻门外因着泥泞而来的脚步声响渐近,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欠了欠身子向门的方向眺望。

      黄子玉知趣地起身:“外面冷,我不出去,回后堂去了。”

      “婕妤!”风儿忽然自偏殿穿堂而来,身上还沾了些微雨水,“凤凰殿得了只大鸟,熬了羹汤,逐个送了,说是都补补,尤其婕妤一定要尝尝。”

      黄子玉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不想接受,她指了指良平义:“这不是有客,协律马上也到,送予他们吧。”

      良平义有些好笑:“你何必这么嫌弃,这鸟许是陛下赏了补身子的,绝对是好物!”说罢,她招了招手示意风儿递过来。

      风儿顺从地捧着汤罐和盏走过来小心地放在了良平义脚旁,掀开陶罐,盛起了汤水,此时李延年刚好推门而入,一股冷气衬得羹汤热气袅袅,更显美味。

      “协律请。”良平义接过风儿递来的盏,先在李延年座前放下,而后接过来风儿盛的第二碗。
      “不喜油腻。”李延年皱皱眉,意为拒绝。

      良平义不屑地撇了撇嘴,端起了自己这盏。羹匙搅动一番,才要入口,忽然顿住。她凝神轻嗅,而后指尖沾汤放在口中咂舌一品,便将盏放回到地上。

      风儿诧异:“不好喝吗?”

      良平义面色一凛:“倒了去!”

      风儿闻言不敢怠慢,赶紧拾掇了下汤盏欲去寻黄子玉确认。

      “倒干净了,把罐子还去凤凰殿,就说喝光了。”良平义补充一句。

      “噢!”风儿慌张应声。

      待风儿走远,良平义转向李延年:“李郎,你我不小心给尹诚婕妤添麻烦了。”

      ……

      这个傍晚,飞翔殿正殿既无言语谈笑、亦无琴瑟缥缈。挨不过央求的刘彻跟着邢雨诗到殿时,只一盏将息的火盆在大殿中央发着微微的红光。大殿甚至未曾掌灯,只后室透过穿堂传来荧荧烛光。

      “陛下,去看看。”邢雨诗压低声音,同时示意身后随行止步。刘彻有些不耐烦,但仍跟了上去。

      后室寝房内静谧无声,床帐纱帘已落,随着窗户缝隙透过的微风不断律动飘渺。微透的纱帐之后,一人掩在被子当中,胸脯随着呼吸均匀起伏,早已酣然入梦。

      刘彻当时心里也是一惊,难道邢雨诗所言非虚?但,这如何可能啊!

      他还在思索时,邢雨诗已经贸然去掀了纱帐,他手一伸捞了个空,竟未来得及阻止。

      “陛下,你看——”邢雨诗边说边将视线投向床榻,话未说完便卡在了喉咙里,只见床榻上只小黄一人,曲着身子睡得正香。“这怎么可能?”邢雨诗大吃一惊,“明明人还未离开飞翔殿。”

      刘彻在一旁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邢雨诗。

      “陛下,人一定还在这殿内,来之前我一直派人盯着,李延年绝对未离开此处!”邢雨诗强作镇定,“他一定在……”她环顾着室内,只觉墙角的箱子可能藏得进人,便不顾一切要去查验。

      刘彻伸手钳住了她手腕,盯了邢雨诗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朕来。”说罢便将邢雨诗甩在身后。

      邢雨诗踉跄了两步,不敢忤逆刘彻,只得驻足原地。她看着刘彻开了箱子看了一眼后又合上盖子,而后看着自己说:“无人。”

      “怎么会?”邢雨诗顿觉不可思议。前方正殿内并无藏人之处,他若不在这后室寝房,还能藏去哪了?忽然她想起进门时的光景,赶忙道,“陛下,偏殿!此有穿堂可直达一侧偏殿!”

      刘彻冷然地看着她,只问了句:“从前那个知书达理温柔识大体的德儿去哪了?”

      邢雨诗身子一震,愣在原地。须臾心头有些委屈:她说的是实情,李延年确实没有离开。若李延年大大方方在此记录词曲,她反倒无话可说。然而现在的情形,难道不是李延年心虚藏起来了?

      “德儿,朕随你来不是信了你,是为了让你死心。朕说过,你以外之人便拔了舌头,你亲眼所见就烂在肚子里。不是吗?”刘彻沉声道。

      邢雨诗闻言变貌失色。她岂会听不懂刘彻的话。她远望着刘彻冷面霜眉,第一次彻底地肯定,眼前这个男人,真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黄子玉,不就是渔阳郡的农家女吗?不曾是凤凰殿的下等奴仆吗?她不过是有些姿色,但无得家世、没有背景,她做了什么,竟让刘彻如此偏袒?渔阳来的人,难道都有毒吗?前面死了个刘卉紫,后面又来个黄子玉?

      刘彻见邢雨诗面色大骇、哑然失声,便缓了缓语气道:“朕知你有孕在身,敏感多疑,许是因此产生了误会。朕也知你是为了朕的声誉、为了闳儿的将来。不过,夫人你还是在凤凰殿多多歇息一下,好好想想此事对错吧。”

      邢雨诗虽然心乱如麻,但尚存的理智仍教她听话地俯身、战战兢兢道:“诺,妾记住了。”

      刘彻安排人送走了邢雨诗,自己却并未离开。他转回后殿寝房,见箱子内二人已经出来了,一个笑盈盈地直望自己,另一个面带愧色扭过头去。

      “子玉如何了?”刘彻压根没理会良平义和李延年为何在此,只关切了一句。

      “我让她睡了一觉。”良平义大言不惭道。

      “难不成这几次延年到访,你都让她睡了?”刘彻惊讶道。

      “嗯!”良平义煞有介事点头。

      “你!”刘彻责备地啧了一声,挥挥手,“你赶紧给我把她弄醒。吃多了药还不傻了!”

      “诺。”良平义应声,从容起身,自腰间掏出一个小绿瓶,在黄子玉面前晃了晃。只见榻上睡得正酣的黄子玉好像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刺鼻气味,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她醒来定睛一看屋内三人,顿时傻眼了。

      她不过是因为外面落雨微寒,盖了被子觉得舒服,便沉睡过去。怎地醒来时,陛下到了?陛下发现良平义与李延年私会?这如何是好?她赶紧看向良平义,却见良平义暗暗冲她摇了摇手指,略一思索,她便放下心来,但仍旧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知说什么是好。

      不知说什么,便最好什么也不说。打定主意,她干脆闭上了嘴,求助地看向刘彻。

      刘彻抚了抚额头,心烦意乱,指着外面道:“你们俩该回哪回哪去!”

      良平义暗暗一笑,赶紧称诺,拉着李延年逃一般地欲退出殿去。

      “良平义!”刘彻忽然喊了一声。

      良平义驻足回头。

      “你尚在未央,检点一些。”刘彻警告道。

      “是。”良平义应声。

      黄子玉怔怔地看着刘彻与良平义和李延年说话的神色态度,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看不透。正想着,闻刘彻一声轻咳,便抬头望去。

      刘彻的目光带着点探究和警告。黄子玉连忙转换了心念,不再琢磨良平义之事,低下了头。

      “子玉,朕知你是聪明人。你是否愿意忠心于朕。”刘彻只问了这一句。

      不是真心、不是爱,而是忠心。黄子玉琢磨了下这个字眼,赶紧翻身跪在地上叩首:“陛下是子玉的夫君,子玉自然一生专注陛下,绝无二心!”

      刘彻上前轻抚了抚黄子玉的后脑,微微一笑:“带好闳儿,闳儿要替朕治好封地。”

      黄子玉伏在地上的双手一紧,心跳漏了半拍。

      前往封地、安度余生,确是她心中所愿。但她深知这并不容易,并非有闳儿在身边、并非自己本分诚挚就能达成。但这所愿,居然在今日、在适才就这么落于她面前,她僵着拜服的身子,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然而世间之事,不皆如此无常吗?她曾只是个为了拿更高工钱卖身入宫的奴仆,那时最大的心愿便是领了月钱由永巷内监协助送至家中,过程中永巷还要克扣去一些。而今,她却是期冀随着皇子移入封地避世。她是几时、缘何、如何,就处在这深宫漩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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