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姜钟）》芳华水恋

5、冷雨残蝶

　　五、冷雨残蝶
　　“这蝴蝶是怎么来的？”隔着薄薄的衣服，姜维仍然能依稀看出钟会左肩后的图案。
　　“……”钟会略微沉默了片刻，道：“这其实是一道疤痕。我不想说，行么。”
　　“那就不说吧。”
　　当钟会将要陷入曾经那些或许说是幸运、或许说是不幸的回忆时，外面传来叫声。
　　“钟将军！”
　　“啊……”钟会匆匆套上衣服奔出去。姜维坐起来把衣服穿上。他有点想不通钟会左肩后的蝴蝶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之后问了他几次也不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过了一阵，钟会跑回来，在火堆边瑟瑟发抖。姜维拿起边上的毯子给他披上。“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
　　虽说没什么大事，然而钟会却因为突然的寒气而病倒了。姜维心中不禁感到内疚。
　　“喝了吧。”姜维端来一碗药给钟会。
　　钟会接过药碗，却并没有立即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道。
　　姜维的心中一直有那个永远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他略作思索，回答道：“既然现在我回不去了，那何不随遇而安呢。”
　　“谢谢你。”钟会轻声道。他饮下汤药，将碗递给姜维。“外面还在下雪，太冷了，你别这么一趟趟跑。”
　　“没关系。”姜维接过碗出去了。
　　“你可千万不能像我这样。”钟会撑着病体爬起来，坐到桌前。目前挡在自己路上的，还不是姜维。姜维投降给了自己，然而真正使得姜维投降的，不是自己，而是邓艾。早就该料到会有和司马昭走上对立道路的这一天的。钟会想到当时在诸将中只有他一个人赞同伐蜀的场面，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那时候就已经明白在司马昭的手下度过一生不是他应该的生活。
　　随遇而安？
　　那就让你先随遇而安好了。
　　凭着与司马昭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钟会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办。他刚把书信封好，姜维进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姜维看到钟会坐在桌边。
　　“给大将军写封战报而已。”钟会赶紧收起书信坐回榻上。
　　“躺会吧。”姜维也坐下来。他的表情却不见轻松。
　　“想什么呢？”钟会凑过去问道。
　　“没想什么。”姜维的眼前总是出现丞相的影子，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人。那是一个永远在仰望着人，知道自己永远都达不到他的高度，却一直在追寻着丞相的脚步。
　　“我不相信你，你终究是投降来的。想什么说吧。”钟会靠着姜维的肩道。
　　姜维转头正色道：“如果我说，我想恢复我的国家，你会相信么。”
　　“我相信、。而且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吧。”钟会冷眼看着他。
　　“……”
　　“真的也没什么，你想到很正常啊。”钟会突然变了表情，对姜维道：“别紧张，我就是说说。”
　　姜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见钟会如此说，还是心有余悸。钟会变了话题：“你不困么？我困了。”
　　“你困了那就睡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姜维走后，钟会重又爬起来，把刚才写给司马昭的信拿出来。“来人。”他将信交给兵士，派传令交与司马昭。信离开，钟会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封书信一出，就没有退路了。

　　司马昭接到了钟会的书信。
　　“士季，你太聪明了。”自语一句，说罢，传令让钟会进军成都。　　　钟会很惊讶司马昭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他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发兵往成都去。姜维不明就里的随军而行。
　　“你做什么？”直到收押了邓艾，姜维才问钟会。
　　“呵。”没有直接回答。
　　钟会既除邓艾，原邓艾部下自然归于他。计划进行的有些过于顺利，倒是有点担心。
　　姜维眼见钟会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大，心中倒暗暗喜悦。他隐隐猜到了钟会的想法，与自己的想法倒是有那么点重合的地方。

　　“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复汉，你怎么想？”这日吃饭时，钟会冷不防抛出一句。
　　“和我一起？！”姜维险些把手里的筷子掉下去。
　　“没错。”
　　“其实我已经不抱这个希望了。”姜维淡淡的道，“我都投降了，还能有什么希望？不过是想想罢了。”
　　“但是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什么一起走？”
　　钟会推开餐具，重新把地图摆上来。“伯约，你见过长安的落日吗？”
　　姜维很奇怪钟会怎么又突然问到他这个话题，就听到钟会继续道：“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看长安的落日。”话毕，他指着斜谷道：“你从这里先领一部分精兵走，我率领其余大队在后面。”钟会指向长安，“看到了么，你到这里等我，我要和你一起看一次长安的落日。”
　　“好。”姜维柔声道。
　　“到了长安……”
　　“让骑兵走陆路，步兵可以顺着渭水乘船走。”姜维直接说道，“这样能节省不少的时间，到孟津会合。”
　　“伯约！”钟会惊喜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最终的目标是洛阳吧。那肯定是这样的路线，你不会花时间去绕路走的，这样是最快的路线。别忘了，我曾经也带过军队。”
　　“听你的。”钟会收起地图。

　　是夜，冷雨倾盆。
　　姜维和钟会都一夜无眠。
　　钟会甚至有些盼望自己做梦，做那个追逐的梦。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那个人是姜维，是姜维。这到底隐喻了什么？钟会曾经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姜维，为什么要追逐他，又为什么最后会一起掉下悬崖？
　　但是还是没有如愿，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眼前幻化出的光景总是令钟会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但是那不是梦，只是自己的臆想。
　　翌日晨，钟会索性早早起来，到外面转转。雨刚停，地面还很潮湿。钟会漫无目的走着，忽觉得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小东西。钟会弯腰拾起，发现是一枚蝶蛹。
　　猛然觉得左肩一阵刺痛。
　　“士季，这个疤痕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是小时候我娘打的。”
　　看着光洁肌肤上的一点疤痕，总是很不好看的。“你能想办法去掉它么？”
　　过了几天，司马昭再看到钟会的时候，那道疤痕已经变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很漂亮。”
　　钟会的心里泛着苦涩的波涛。
　　这个蛹，被昨夜的冷雨打下，已经了无生机。破损的外壳隐约能看到已经长出一半的残翅，但是已经被水浸泡的不成形状。自己左肩上的蝴蝶不会飞起，没有经过冬天的蝴蝶，也永远看不到春天的太阳。
　　“士季！”姜维跑过来，“我去找你你不在，怎么跑这里来了？”
　　“早上醒的早，就出来看看。”
　　姜维没说上两句话，就有传令跑来，交给钟会一封书信。钟会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姜维待到钟会看完，问：“能给我看看么。”
　　钟会面无表情的把书信递给姜维。
　　“恐邓艾或不就征，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
　　这是司马昭的书信。
　　“他明明知道我可以收押邓艾，为什么做如此大动作？”
　　“他看出了你想做什么。”
　　“不错。我不能坐以待毙！伯约，你还记得我说过如果我要和你一起复汉的事情么？”
　　“我记得。”
　　“我们必须行动了。如果我能成功，那我将会得到天下。如果失败……”钟会突然扑到姜维怀中，“我至少还有你，我们可以留在这里，就像当年的刘备一样。像我现在这样，古来……又有多少人能有好的归宿呢。”
　　姜维轻抚着钟会的背。“我是真的想复汉。然而从小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好。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对我，我愿意帮你。成功了，便是天下。不成功，我就和你在蜀中留一辈子，可好？”
　　“好。”
　　“我更希望得到天下。”钟会轻声在姜维的耳边道。
　　“当然，我明白。可是留在蜀中不也挺好么。”
　　“不。”钟会从姜维的怀中离开，和姜维对面站着。他看着姜维的眼睛，道：“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长安的落日。在蜀中，我们看不到几次落日；然而在长安，我们可以一直看落日，一直看下去。”
　　“我期待看到长安落日的那一天。”
　　恍惚中，两人的眼前竟都浮现出城墙外，那一轮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红日，以及漫天的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