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姜钟）》芳华水恋

6、谁论归途

　　六、谁论归途
　　魏，景元五年，正月。
　　天还是很冷，然而在寒冷的氛围中已经隐隐有一股春天的气息。这股气息从南方的蜀中吹向北地的魏国，吹遍这一片广袤的疆土。然而经过八十年的战火摧残，整个中原大地都笼罩在阴霾中。战争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那些见证过曾经三足鼎立时期风起云涌的人们大多都已作古，从当年黄巾起义、诸侯蜂起，再到三分天下，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和战争中涌现出的英雄，已经渐渐远去。可是零星的战斗依然在进行……
　　十五日，夜。
　　“天气不好。”钟会看着阴沉的夜幕摇了摇头。
　　“在这种地方就要学会忍受这种天气。”姜维无奈道。
　　“这我明白，但是今天是元夕。”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元夕，在这个乱世中，还有谁记得元夕？
　　“既然看不到，就别在这站着了。”姜维道，“回去吧。”
　　明月隐藏在漫天的云后，蜀中没有人看到景元五年元夕的圆月。

　　“明天都安排好了吗？”房间里，只有姜维和钟会二人。姜维问道。
　　“当然。别忘了要去看长安的落日。”钟会微笑，“明天借着给郭太后发丧之机，假传太后遗诏，以此名义讨伐司马昭。”
　　姜维发第一次发现钟会直接说出了司马昭的名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既然要讨伐他，那我和他就没有半点关系了。这样，把不是亲信的人全部软禁起来，正好借着司马昭将来乐城，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的确。需要我做的，我会尽力去做的。”姜维正色道。
　　“嗯。”钟会颔首。“伯约，今晚能请你留下来陪我吗？”
　　“可以。”
　　躺到榻上，两个人略微有点挤，这倒是驱走了不少寒气。
　　“伯约，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对你说。”钟会的声音很小，但是在这一片安静中很清晰。
　　“什么事，说吧。”
　　钟会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把所有胸中积聚的东西随着这口气吐出来。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是无理由的追逐着他。可是无论我跑的多快，我都追不上。然而每一次，这个梦的尽头都是一个悬崖，我和那个人会在悬崖下摔的粉身碎骨。这个梦一直纠缠着我，从出征以来出现的更是频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惧怕睡眠。我怕那个梦，我怕那个悬崖。它依旧在纠缠着我，没有停止。记得在攻打关城时的一个夜晚，这个梦变了。那个人顺着山路跑进了关城。我看到了那人的脸……”说到这里，钟会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姜维没有看到，只是听钟会继续说道：“那人的脸，只是人皮包裹的骨头罢了！这样的梦只出现了一次，便又回到了当初那样单纯的追逐。我知道我会掉下悬崖，可是我身不由己。
　　“那么多次在我的梦中出现，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人的真容。可是那个身影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伯约，你知道么，当我在涪城见到你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人。”
　　“我？？”姜维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错，是你。我发觉你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让我难以置信。这个梦早在出征之前就一直出现，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钟会有些激动，几乎要坐起来。
　　“慢慢说，别这样。”姜维轻轻的安抚激动的钟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我更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如今，你就在我的眼前，我不需要再回到那个梦中……”
　　钟会一下停住了。房间中安静的连呼吸声的清清楚楚。
　　“……难道这现实就是一个梦吗。”钟会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姜维沉默，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太离奇了，离奇的不像是真的。
　　“你觉得是假的？”
　　“不，不是。”姜维赶忙回答。“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梦里出现。”
　　“我也不明白。”
　　一夜无话。

　　翌日，钟会召集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的将士和蜀汉的旧官，在蜀国的朝堂为魏明帝郭皇后发丧。借着这个机会，钟会宣布了将要起兵废司马昭的命令。当众将士听闻此话，都惊诧万分。
　　“此乃太后遗诏，诏书为证，何来异议？”钟会大声道。堂下诸人皆噤声。
　　钟会满意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那么，诸位就都同意了。”钟会派人将诸将议论的话记录下来，作为凭证。
　　随后，钟会便将各部统领换成自己的亲信，而将当日参加的诸官全部软禁在城中，城门宫门紧闭，严加看守。城中俨然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在准备发兵的期间，姜维偶然间听到一些流言。
　　“士季。”
　　“什么事？”站在窗口的钟会回过头来。
　　“那些牙门将都在传，说你准备杀死所有其他部队的军士。”
　　“怎么可能！你竟然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你必须要想办法阻止流言。”
　　“伯约，你有什么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所有牙门骑督以上的官吏。”
　　钟会听到这个建议，大为惊讶。“我再想想。”
　　“不要想了！这是最彻底的办法！”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不明不白杀死这么多官吏，难免军心动摇啊。”
　　姜维被钟会这一句话说的倒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从你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那不是很好吗？”
　　“我竟然有些怀念那个梦了。是那个梦让我知道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晚上没有了那个梦，倒有些不放心。”
　　“那你就把我当作你的梦吧，反正我就是那个出现在你梦中的人。”

　　魏，景元五年，正月十八日。
　　蜀中的天气几乎没有好过，即使是快到中午，依然是一片阴霾。
　　钟会看着这座寂寥的城，心中想到了北地同样的一座都城。已经好久不见洛阳了，那毕竟是魏的都城。很快就能看到洛阳了吧。
　　“看什么呢？”姜维走过来。
　　“看长安的落日。”钟会没有回头。
　　姜维走到和钟会并肩站着的地方，道：“很快就能见到长安落日了。”
　　“我相信会的。”
　　远处传来鼓声，钟会一惊。“什么声音？”紧接着外面鼓声响成一片。没有统领，没有组织。第一声鼓声响起便带动了后来的骚动。
　　“快，把铠甲和枪给我！”姜维焦急地道。刚把铠甲兵器拿来，钟会就接到传令说外面起火了。
　　“起火了？！”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点晕头转向。又过了片刻，得到报告说有大批士兵涌向城门。
　　“我们要反，他们比我们还先反！怎么办？”钟会问姜维道。
　　“杀。”简洁的一个字。
　　“立即把城内所有关押的牙门骑督、郡守等人全部杀死，立刻就去！”钟会对着自己卫队的军士吼道。
　　此时，城内已是一片混乱。街上全是士兵，屋里有人用桌子顶门，士兵暂时还撞不开。不知什么地方先有人点起了火，立刻引发许多士兵开始放火烧屋。城门紧闭，城外的士兵开始架梯子攀登城墙。
　　“不好！”钟会看到有一群士兵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蜂拥而来。
　　“到现在你还犹豫什么？把你的剑拔出来！”姜维有些歇斯底里的对愣住的钟会大吼，“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杀出去，还有一条生路！”
　　“明白！”在士兵的叫喊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中，钟会喊出了两个字。
　　“跟我走！”
　　这里是原来蜀国的都城，如果死在这里，也算是最终归于蜀国了。来不及多想，姜维迎着潮水一般袭来的叛军冲了上去，瞬间就被疯狂的士兵所淹没。
　　“伯约！！”
　　“不要管我！你从别处先杀出去！”钟会隐约听到人群中传来姜维的声音。叛军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姜维身上，钟会赶紧转向另一条街道。他不知道姜维是死是活，但是可以肯定，被如此多的士兵包围，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条街很奇怪，没有人。钟会拼命的跑着，跑着，就像那个梦中一样。外面的喊杀声响彻苍穹，成都城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心里“咯噔”一下。
　　伯约……
　　一支箭从钟会耳边呼啸而过。钟会一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出现了许多的弓箭手。
　　没有疼痛，只有麻木。钟会扔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地。地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叛军的？他看着自己胸前插着的几支箭的伤口处往外冒着鲜红的液体，笑了。
　　“伯约，这是悬崖吗……”
　　意识渐渐在模糊。
　　“这终究是梦啊……”

　　魏，景元五年，正月，十八日。姜维与钟会皆死于由胡烈部而起的叛军中。姜维时年六十三岁，钟会时年四十岁。

　　司马昭知道正月十八日的事情之后，只是诡异的一笑。
　　“这个天下，不会属于你。”

　　只有你的梦会属于你。

　　（全文完）2012.2.3 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