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之锦年安乐》木音水言

27、第四章 交锋

　　“请问太子殿下是要我左手竹篮子里的小东西呢，还是我右手的汤药？”
　　“安乐，你好大胆！”
　　“有什么办法，如今整个逍遥宫只有我敢这么大胆。”我诚诚恳恳道。反正他不敢轻易要我的小命，且我已从安书史降成了安打扫，再降就得出这太子府了，我是求之不得，而他一时半会儿还得让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着实没什好怕的。
　　见他蹙了蹙眉，再蹙了蹙眉，最后只得接过我右手的汤药。
　　卯时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酉时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太子府除太子内室外的所有地方皆在卯时洒扫，太子内室以往安排在辰时，最近因太子病重卧床，便排在辰时之后，午时之前的巳时。于家令所谓的让我应卯，便是让我拿了羽毛掸子跟着众人做做样子。可谁又知道，我五更天要提着灯笼去太子府梨园内为翅目采集新鲜的露珠，等它们一个个吃饱喝足后已是卯时，便急匆匆赶去应卯，应卯之后总得拿着羽毛掸子装装样子，一装便要两个时辰，等辰时众位洒扫喘气的时候，我还得提了小虫子们去“威逼”太子喝药，单应付那厮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就要出一身冷汗。这边刚应付完，巳时又要提着羽毛掸子应卯。午时刚到，便赶着点去“得罪”太子，瞧着他阴得可能出水的眼，我无可奈何地养成了摸着脖子睡觉的习惯，真怕哪天一觉醒来，身首异处。
　　每日我便在担惊受怕，饥肠挂肚，瞌睡连天中度过大半天，真真连一口热汤都来不及喝。
　　杨王后娘娘带着大殿下和小公主回了逍遥宫，瞧着太子一日比一日康健，又听说太子日日都按时服药，便觉着安乐功不可没，传召我去凤栖宫领赏。
　　杨王后是南国传奇将军杨尊虎之女。
　　将门长女，颇有几分英气威严，她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通，“人虽瘦弱了些，但七窍玲珑，也算清秀佳人。”她问道，“安小娘子在太子家可还习惯？”
　　“谢王后娘娘惦念，一切尚好。”
　　“我儿无事喜欢耍些小性子，安小娘子需多担待。”
　　“安乐惶恐。”
　　“我儿平常虽顽劣了些吗，但本性良善，更是聪慧非常。安小娘子与之处久了，便能明白。”
　　“安乐惶恐。”
　　“安小娘子能让我儿乖乖服药，实不简单，该赏。”她问道，“安小娘子想要什么赏赐？”
　　“珠子。”我道，“实惠。”
　　“珠子？”王后娘娘笑道，“的确实惠！安小娘子就不想要别的赏赐？一切由本宫为你做主。”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南王为了江山真正敢下血本，居然用儿子做饵，施美男计。我即便喜欢那人，也注定是情思无路，天涯各有安处。又何须跳进这般陷阱？
　　“王后娘娘便多赏给安乐些珠子吧。”
　　“你这小娘子挺有意思。” 一十四五岁的娇俏少女从侧室的帘后闪了出来，声音软糯明丽，“我母后说得如此明了，可把你指给我太子哥哥，虽碍于身份做不了正妻，有我母后撑腰也能做个尊贵无比的侧室，你真不稀罕？”听她道，“我太子哥哥虽有些怪脾气，可毕竟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人品、才貌、身价哪样不是天下翘楚，你不稀罕？”
　　我本可不答这小公主，但见王后娘娘正意味深长地瞧了我，这问题就不得不答。今日这杨王后是有备而来，我若答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是过不了关，“在安乐心中，我母亲是个良善美好的人界女子，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子，可她偏偏喜欢父亲。”我道，“父亲心结甚重，她心中的某处住着一个女子，他今生最爱的女子，不是母亲。安乐从小见父母相敬如宾，但也常见母亲暗自神伤，便想着这辈子要与之相守的人，定要是爱自己的。”
　　王后娘娘久久不语，神色感伤。
　　“你是说，若我太子哥哥喜欢你，你便嫁给她？”小公主问得几分天真。
　　这世上的事情哪里如此简单，我回道：“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长相厮守。”
　　小公主哼了一声，“你们的事怎地如此复杂！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太子哥哥？愿不愿嫁给我太子哥哥？”
　　这小公主有些咄咄逼人，我却实不能开口答她。
　　“楚儿，不得无理！”杨王后轻斥了声，她才哼了一声，退到杨王后身侧。
　　“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本宫本是个直性子，也不拐弯抹角。”杨王后道，“如今天下太平，各界百姓远离战乱之苦。南国得天庇佑，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父亲隐遁这二十余载，也希望看到今日景象。”杨王后道，“我南王是个心胸宽阔之人，勤勉执政，爱民如子。今各方势力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威胁朝政。南王希望你父亲与你为天下安平，至少保持中立。”
　　“安乐省得！”
　　“很好。”杨王后道，“今日见你性子颇合我意，本宫是真心喜欢。想来，若我儿有你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女子相伴左右，也是福气。但天下缘分……的确强求不得。”她低低叹了一声，“我儿这辈子注定身在高处不胜寒，能自己左右的事情没有几件，甚至包括婚姻。所以我才多纵容了他些，养了许多任性脾气。”她道，“我这个母后与天下疼爱孩子的万千母亲一样，希望我儿事事如意，和顺平安。即便诸事不能圆满，也希望我儿至少能得一桩美满姻缘。”
　　我自是动容，能有杨王后这样的母后，是太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太子殿下有福！”
　　杨王后展颜道：“我儿定是个有福的！”
　　出了凤栖宫，我抱着一匣子珠子，很有些忐忑。不想，杨王后如此直快，直快之人的心思好猜，无外乎想南国太平，夫妻和睦，子女孝顺。她对太子的一腔心血胜过太子那不问世事的亲身母亲。与这样的人过招，我安乐即便阅览群书，看尽事态，也使不出任何招数。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原本寻思找姐姐三月替我把这些珠子捎给母亲，她在安家没有傍身的钱财，多多少少要看人脸色，但三月姐姐心绪欠佳，最近难得来逍遥宫了。
　　听说北侯公子杜昱最近得了个倾国倾城女子，坊间传得厉害：佳人独立，其声若鸟鸣春色，其神若月满寒江，其骨若飞花走玉，姿比秋水，貌赛花容，人过留香，处处倾城。
　　三月姐姐自然心绪难佳。
　　爱与不爱真真是个难题！我只盼着能好吃好睡，盼着走出这逍遥宫，盼着早日寻到父亲和弟弟，一家团聚，盼着有朝一日还能回人界的家，过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
　　哎！如今连好吃好睡都成了难题。戌时还得监督太子喝药，我这几日晚睡早起，积劳得很，看着太子微眯起来越来越阴沉的眼，我的眼皮便打架打得更厉害，那颇显怒色的太子渐渐变成两个、三个，再无数个，最后模糊起来，模糊着模糊着就变成了眼前的一桌子好酒好菜。
　　“好菜……好酒……好米饭……好吃……”我饿得狼吞虎咽，想着这异神界处处人心叵测，如今困在太子府，过得万分艰辛，想着便骂道，“万恶的异神界，万恶的逍遥宫，万恶的太子府！”我咕哝着，“万恶的于家令，万恶的太子……万恶……”
　　突闻得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草香，又似墨香，很是好闻。我深深地吸了几口，“不对……”我打了个机灵，徒然睁开眼。太子凑得极近，近得几乎鼻息可闻，眉眼舒展，唇角微弯，似有笑意，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你……你……太子这是干嘛？”
　　他又弯了弯唇角，低低道：“靠拢了才能听仔细了尔在说什么。”他吐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颊面，我只觉着有些微微的痒，有些微微的暖，还有些微微的心跳，顿觉脸颊发热，只能低了头瞪着他的狐裘襟领，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隔开来些，才瞧清楚此刻的状况，我怎倚到了太子的软榻之上，还与他并肩相靠？
　　我嗖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退后两步，“太子恕罪！”
　　“万恶的异神界？万恶的逍遥宫？万恶的太子府？”他的声音似冰玉相击，极清极润，又带着些寒意，“万恶的太子？”
　　“梦中说的话做不得数。”我急急辩道。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道，“看来安家安乐是真不欢喜我。”
　　“安乐不敢。”
　　“哼！尔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尔向吾母后讨赏了不少珠子？”
　　我正惊异，他怎么就知道了？“是。”
　　“多少珠？”
　　他问这干嘛，我警惕地答道：“一千颗大珠。”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光狡黠乍现，我警惕地瞅着他。听他道：“正好。”
　　什么正好？
　　“明日尔跟本太子去‘最好茶楼’。”他道。
　　这土匪！我瞪了双眼，敢怒不敢言。听他慢条斯理道：“一人六百颗大珠的茶钱，还差两百大珠，便在你月钱里扣。”
　　土匪，南国太子杜初就是一强盗土匪！我做安书史一月三十大珠，可这安书史屁股都没做热便被降职做了安洒扫，连带月钱也跟着降了大半，这要何年何月才能扣完？
　　“怎么？心疼你的珠子？”他笑靥颜颜地问道。
　　我一穷人，好不容易得了笔横财，如今还没捂热便要被他搜刮去，能不心疼吗？
　　我挣扎半日，也没法压抑心头的怒火，呛道：“太子殿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非要与安乐抢这点小钱？”
　　“这点小钱？”他讥诮道，“焉知这点小钱不是对主子大逆不道而得来的？”
　　主子？对，如今他是我主子。对主子大逆不道？确实有些大逆不道。
　　我做了最后挣扎，“太子殿下莫忘了，安乐如今是安洒扫，不再是安书史，随你去‘最好茶楼’实有不妥。”
　　“那简单，即刻就升你做太子书史。”他笑着问道，“如何？安书史。”
　　我垂头丧气，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的珠子呀——”一声大吼，惊得太子府梨花园群鸟纷飞，顿时梨花如雨，撒了满身、满头……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