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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章 知己知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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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床上重重地摔落下来,与我的距离近得几乎衣袂相交,他眼里倒映着的女子娇颜正好,只是如花面上一时惊、乱交加,甚至仔细看来眼角眉梢微微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唯独没有害怕。
我还怕什么?前些日子被逼到那等境地,横竖想着一死时也没死成,如今各方势力舍不得我死,我的性命定高枕无忧。只是,从万蛇崖初遇到如今才真正见得他真容,惊于他的俊逸,又一时心乱如麻,甚至带着一丝跳跃的欢喜。这人,此生,我喜不得,但终可一见,且如此相近。瞬间,惊、乱交加,又无法压抑眼角眉梢的欢喜。
他就这么看着我,有些目瞪口呆,有些茫然失措,看着看着,便蹙眉纠结不已,也不知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打嗝的声音从断断续续,到密密麻麻。
“你果真是安乐!”他断定。
我没法答他。
“你不怕我?”他问。
我没法答他。
他蹙着眉继续纠结,最后大概也纠结出了个结果,便一把把我从地上拽将起来,顺过侍女手中的茶水,捏了我的鼻子,连连灌了我三盏茶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在最后我呛得连连咳嗽的时候,他没有帮我抚背。
看来这人果真是个睚眦必报的,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我虽压抑不住紧张,也万万不敢再打嗝了。
“安家安乐——”他的声音本清雅舒缓甚是好听,可这几个字咬牙切齿分明带着寒意。
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正怒着,我服些软准没坏处,便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
他坐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坐,一跪,他那光秃秃的,修长有型的,白而不显的……总之,非常好看的脚丫子便这么呈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且被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的脸不由一红,要在人界,这般看了一个非亲非故男子的脚丫子,第二日便要被那人抬进府里。
“安家安乐,你好大胆子,屡屡戏弄于我!”
“安乐知错!”
“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这要细究起来委实复杂,至于能不能认认真真地交代也还是个问题。若我口舌相瞒,他定不饶我,若我据实交代,对他只怕是伤口上撒盐,他不好过,结果可想而知,我也定不会好过。所以,还是装聋作哑吧。
“太子殿下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还是早点洗洗睡得好。”话音刚落,便听见太子寝居里里外外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只好道:“等太子殿下病愈后,安乐再据实禀明安乐所犯之罪。”
良久也没听到他的回音,我怕他真气得晕过去,急急抬头,便与他视线相交。只见他一双眼晦暗不明,似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又迅速地压抑下去,这般周而复始,周而复始。看得我也开始纠结不已。
“好你个安乐!”他吸了口气,眼色才渐渐转为平静。听他问道,“尔如何在宫中?”
“安乐如今是宫中女官,太子殿下的书史。”我这话有几分安抚之心,想让他明白安家安乐如今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你老人家报仇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不然你劳心劳神不说,我也是吃不消的。至于我如何进这逍遥宫太子家的前因后果,他招人一问便清清楚楚。
听他冷笑一声,“吾找尔时几乎上天入地,这倒好,送上门来了,居然……居然还是个女人!”最后那句很是懊恼。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脚面,有些面红耳赤,这话茬还是不接为好。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半盏茶的功夫,才挥了挥手,道:“尔等都下去吧……传太子家令……”
太子的管家于丛,早就侯在外面。我与他擦身而过时,见他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我实在有些愤懑,要不是这老家伙硬逼着我让太子服药,今夜也不至于闹得我罪加一等。
第二日,天还未亮,于家令就传我了,“听说昨晚你……灌太子药?”
“是!”
他左左右右看了我一会儿,摇头晃脑地道:“屁股没开花,脑袋没搬家。好,好,好!”
我本打着瞌睡,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扶了桌沿才站稳妥。
“好……好什么?”
“从昨夜到此刻,小娘子没少皮少肉。好,好,好!”
我越听越糊涂,听他道:“今日你继续让太子服药。”
“安乐实不敢再灌太子药。”不仅不敢灌他的药,还得老老实实等着他来收拾我,想着便有些悲从心来。
“安书史总会想到办法的。”于家令道,“王后娘娘与大殿下、小公主都不在宫内,王又朝政繁忙,安书史深得王信赖,理应担负起照顾太子的重任。”
说完挥挥手便让我退下去,连辩驳的机会也没留给我。
这老头实在可恨!
想着我命运未卜的一天,仅余的那点瞌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药该让他怎么服?再强灌是万万不能,且不说能不能消化他的余怒,但说昨夜知所以能灌成,不过是一招出奇制胜。太子杜初是逍遥宫太子家的主子,估计他说一没人敢说二,更别提“老虎屁股上拔毛”,我之所以敢这么干,能这么干,其一,想着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之前没人让我死,之后我的脑袋也轻易搬不成家;其二,他“威武”了二十余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万料不到有朝一日有人敢在他老虎屁股上拔毛,我便一招完胜。
我想啊想,想的头皮发麻,想得坐立不安。
父亲说,人人都有弱点,只要能抓住那人的弱点,便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杜初的弱点?我姐姐钟三月算一个。对,姐姐钟三月,我顿时喜上眉梢。
姐姐三月每日辰时刚过便会到逍遥宫太子府内坐上一坐。太子一日三碗汤药,一碗辰时服用,一碗午时服用,一碗戌时服用。第一碗便到姐姐来时,命侍女端进去,“你当着钟家庄钟三月小娘子的面提点太子,就说‘钟三月小娘子喜欢的男子岂能被一碗苦药对付了去’。”
“这成吗?”也知她是问这话这般传合不合适,还是问这话这般传后太子会不会喝药?想来她是担心太子不会喝药,我保证道:“太子定会乖乖喝药,放心,放心。”
哪晓得那侍女进去话是照着传了,不过最后自己交代了一句,“安书史交代的。”
我自然不知道,待那侍女走出内寝,我便问:“太子喝了?”
“喝了。”
“定是一口豪饮?”
那侍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安书史怎知?”
“猜的。”
她明显松了口气。
“太子脸色如何?”
“不好……十分不好。”
喝了苦药,脸色不好也是正常,我想。便开始琢磨午时的药该如何让他服。
“太子平常最怕什么?”
“奴婢不知。”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不敢说。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见她神色挣扎,终松了口道:“太子殿下与陈家公子陈舒走得近。”
我一喜道:“好,就传陈家公子。”等等,这么传那人也不会来呀,我计上心头,“你告诉陈家公子我知道哪里能喝到桃花清粥,不是他府上那些人胡乱熬的那种,是正宗的桃花清粥,你就说,一碗大米,半碗糯米,一小碗小米,三钱桃花,一钱去芯的莲子,外加六种果肉,至于何种果肉,因是朋友养家之法,密不外传,安家安乐不敢乱说。”我认识陈家公子陈舒一直在找的女子。那女子长得曼妙,性格也极其曼妙。
我问:“你可记住见陈家公子怎么说了?”
“奴婢记住了。”
“去吧。”烦恼一去,我食欲大开,从未觉得太子府的东西这么好吃。
果真,陈舒来得快。
“姑娘是个八面玲珑的。”他道。
“自然,若不八面玲珑,安乐早死十回八回。”我回道。
他似笑非笑,“你要如何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既然不想见你,安乐实在不能告诉你她在哪里。”我道。
他哼了一声,“那你找我来干嘛?”
我狡黠一笑,“虽不能告诉你她具体在哪里,但至少能为陈公子引一条康庄大道。”
他顿时笑得几分桃花妖娆,“你说,你说……”急切的有几分孩子气,全然没了陈家公子陈舒平常的狡诈模样。
“你先告诉我太子最怕什么。”
“哦,原来为这等小事。”他道,“你若早些告诉我是想知道杜初那厮最怕什么,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道,“太子最怕的东西,你保准想不到。”
“什么?”
“一寸长短的,长满绒毛的小虫,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他道,“你养上一窝,保管那厮不敢再折腾。”
“真的?”我问,“你就是这么收服他的?”
他呵呵一笑,“不敢,我陈舒不削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我心想,你陈舒用的手段哪时候在乎入不入流,多半自己也有把柄被人抓在手里,所以不敢用而已。
听他道:“不信?太子怕毛毛虫这事整个逍遥宫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知道,真的。”
可就是没人肯,也没人敢告诉我。
“桃花渡头,桃花屋,桃花屋前,桃花树,桃花树后,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惊道:“西桃源居?”
他要寻的人在西桃源居,所以他才久寻不得。
他正色道:“你可知她是西桃源居什么人?”
“我可没说她在西桃源居。”我呵呵笑道:“都是你猜的,猜的。”
他才抱拳道:“谢姑娘提点。”便匆匆出了太子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