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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一章 太子书史 ...

  •   我不仅做了宫中女官,而且还是太子书史。职责是替太子掌文书,安寝居,还要每日记录下太子的生活琐事。由于太子后一半的解药吃得迟了些,弄得余毒在身,整日躺在他的寝居,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药有人煎熬,衣有人换洗,饭有人哄喂,我连他内室的十二层纱幔都近不得,只得整日坐在他寝居的耳房内,一日听几次他的侍女们报他哪时哪刻醒来吃喝拉撒,哪时哪刻又睡过去。至于太子经手的文书自有太子家令,轮不到我来操心。看,其实我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书史,很是闲适。
      为什么我做了太子书史,这还得从几日前说起。也不知南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觉醒来,我通敌卖国之罪被改成了“以一己之力,退魔族之兵,救乌镇兵民”。南王当着群臣的面,说安家安乐“当赏”,至于该赏赐什么,群臣们议后,觉着我一十八年纪的小娘子,最好的赏赐莫过于一门好姻缘。至于这姻缘如何好,可后议,关键是好给谁家?一时七嘴八舌,群臣们都掰着指头数别人家的好儿郎,就是不想算自个儿家的,看来个个心头雪亮,安家不沾为妙,吵来吵去也没吵出个结果。吵得南王头痛不已,在定下我被许给谁家之前,只好把我留在逍遥宫。逍遥宫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堂堂南国王宫,我虽是奇兵险器江湖安家的嫡孙女,可毕竟是一民间女子,不能这般无名无份地留下,所以便赐了我一女官之职。偏偏太子一直缺一个女书史,我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南国太子杜初的书史。
      听说安家为太子送来后一半解药时,围在安府的南王兵马便撤得干干净净。至于太子身上的余毒,安家应承定全力配合陈家公子陈舒医治。看来,安家之困已解。
      我甚是挂念母亲,因出不得逍遥宫,她也进不来,总是不得一见。我只好托姐姐三月把那日祖母用来威胁我的镯子,交还给母亲。那是父亲送给母亲唯一的东西,是母亲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况且,她见了此物,定知我平安,必少些挂念。
      在逍遥宫内我曾远远瞧见过来探望太子的北侯父子,表面看起来依然云淡风轻。
      一切的暗潮汹涌又恢复平静,至少是表面的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囚我的地方从北侯府,从安家,到如今的逍遥宫。
      至于每日,我或坐在,或睡在太子寝居的耳房,倒像是在做梦。本以为此生我命悬一线,再不得相见,可那人如今离我如此之近,虽仍不得一见,但我想,十二层纱幔,总会撩开,我……总会见到那人。
      他醒着的时辰长了些,他吃的粥多上一勺半勺,他骂人的次数一次比一次长进,最后还生了力气反抗喝药,提笔而记的我,会心一笑。
      这人一日比一日好,可脾气一日比一日大,我姐姐三月在的时候他还能乖顺些,要我姐姐三月不在,十个八个的哄着也不肯喝药。他说,这些日子一个二个趁他全身无力灌了他多少苦里吧叽的汤药,他没被毒死,也迟早被苦死,还说定是那个陈舒公报私仇,故意弄如此苦的药给他喝,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喝,急得侍女们团团转。
      这些束手无策的侍女“病急乱投医”,居然来问我,太子不喝药该怎么办?我一个半路杀出的女书史,哪晓得怎么办。
      “太子平时喝药也是如此?”我问其中一侍女。
      “太子从没喝过药,但太子不沾苦口的东西。”
      “太子从未生过病?”
      “听说小时候得过一次伤寒,哄他喝药的时候王后娘娘差点给他跪下。”
      “最后喝了没?”
      “没。”
      “那病怎么好的?”
      “听说最后针灸好的。”
      “哦,那明日让陈公子为他针灸吧。”
      “这……”
      “怎地了?”
      “太子最厌恶针灸,听说是怕痛。”
      “针灸如蚂蚁咬上一口,算不得痛。”
      “但太子……不喜。”
      “那次伤寒又是如何为太子针灸的?”
      “听说是捆绑了。”
      “捆绑?”我本想说这次也照着办吧。那宫女忙道,“捆绑她的侍女侍卫,事后被他命人打了二十大板。”
      我吞了吞口水,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先不说如今太子大了再捆绑合不合适的话,真要去捆,谁又敢呢?
      太子寝居内,一会儿传出摔碗碟的声音,一会儿传出掷瓷枕的声音,一会儿听那厮在吼“滚——”,过耳房来告知情形的侍女个个苦着一张脸,甚至有一两个哭出声来了,梨花带雨的,好似我不想出一个办法,倒像是我在欺负她们。
      “那……让人传陈公子吧,兴许……”
      “陈公子开完药回府的时候说了,说太子……太子没死别叫他,他这几日为太子快累出病来,无论如何也要好生养上一养。”
      “要不让人传钟家庄的钟三月小娘子?”
      “钟家庄的钟三月小娘子说今夜是她说书赚珠子的日子,任何人不得打扰。”
      原来已经传过了,只是人没请到。
      “王后娘娘?大殿下?小公主?”
      “安书史不是不知道,昨日都去居安寺为太子祈福去了,要三日后才回宫。”
      “王呢?”
      “王国事繁忙,为太子之事,已经堆积了许多奏折,这两日在没日没夜地忙,不敢为太子喝药这等小事去扰。”那侍女道,“况且,太子不喝药就算王来了也没用。”
      “太子家令总有办法吧?”
      “就是太子家令让我等来向安书史讨教的。”那宫女道,“太子家令说,太子病了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安书史与他领的月钱一般多,却闲得无所事事,除了吃便是睡。”
      我还认真记载了太子的生活琐事好不好。
      那侍女看我一眼继续说道:“太子家令说,太子喝药的事就交给安书史,相信安书史一定办得好,对得起自个儿领的那份月钱。”
      我扶笔算了算,我一月的月钱是三十颗大珠,比我在安府每月领的十颗大珠多两倍。一颗大珠能换一百颗小珠,一颗小珠换五十颗小小珠,一颗小小珠能买一根勾花针,十颗小小珠能买一个蜜桃,三十颗小珠能买一斗上好的米,一颗大珠便能在上京最光鲜的酒家点上一桌子好酒好菜。算起来我的月钱着实丰厚,所以,此刻我无可辩驳。我抚了抚额,无奈只得跟着侍女们进了太子内室。
      十二层纱幔,一帘一帘又一帘,一一被人打起,烛火程亮处,那男子侧身斜倚在床头,像生了一层光辉,光辉尽处,流泻着五彩流光,端地极尽绚烂。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得可以看清他头发的黑度,像是沉墨,又柔滑如丝,披散开来,遮去他大半张脸,隐隐约约见他抿紧了唇,显有几分倔强,几分委屈。
      这药该如何劝?我一时没了主意。见跪了一地的侍女,又不能退,着实费了一番脑子,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足了理由。便伸手接过侍女端着的药盏,尝了一口,确实苦得太过,幸好不烫,便呼了一口气,拽过太子,捏了他的鼻子,便把一碗药灌进他嘴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在最后他呛得连连咳嗽的时候,帮他抚了抚背。
      侍女们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我。
      我其实也挺紧张,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且不说这太子与我远日有仇,近日有冤,光我今日这大逆不道的行为,也要被砍十次八次头。
      “大胆!”他终于理顺一口气,骂我大胆的时候,我已经低眉敛目第跪在他面前,只希望他把我当成侍女甲乙丙丁,最好是不要让我抬起头来。
      我这边刚想完,那厮就发话了,还盛着一股子怒气,“抬起头来!”
      这抬与不抬其实我没得选择,但始终要挣扎几分,便扎扎实实地挣扎了半晌,听到他更是盛怒,呼道:“大胆——,抬起头来。”我才心不甘情不愿把头抬起。
      霎时,四目相对。
      我此时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世间的一切,渐渐隐去,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又带着水墨山水的高远,带着清泉潺潺流动的形态,分明动情,分明撩人。
      我低低地惊呼,“精……精灵……”对,他和我不知是真见过还是梦里见着的精灵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精灵周身聚集着天地高洁的灵气,而眼前这人,明明染着世间五彩斑斓的生动,爱恨嗔痴,有血有肉。
      “什么精灵……你……你……”他看清我后似惊悸异常,指着我问道,“你……你是谁?”
      我突然想起我是谁,安家安乐,万蛇崖被他救过数次,却恩将仇报算计于他,他心口的银针拜我所赐,即便后来他进安家掌管的地下之城,遇鬼狮九死一生,后中鬼狮之毒,也与我脱不了干系,今日我还捏他鼻子强行灌了他厌恶的药,哪一条说起来都够他拔我的皮,我便从一时的头昏脑热中清醒过来,再也不敢对他的皮相有丁点惊艳。
      低头老老实实答道:“安家安乐。”
      “你……你果真……果真是女人?”
      “是……是……是……”我连连打起嗝,那声“是”也吐不清楚。
      他便从床上重重地摔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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