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碎》千山向晚

5、画堂东2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

　　不日不月，不日不月......“日薄西山，水深云尽，再无归途，再无归途。”月塘喃喃出声。

　　赵轻舟出声打破她的梦境，“月塘，这就是你要的才女了。”

　　她这才看清，眼前已立着一位女子着浅紫色开衫绣有金丝云团，眼波流转，说不上哪里美却气若幽兰自有一番高洁。只听她开口道：“轻舟又拿我开玩笑，”望向月塘问道，“这位是便是月塘吧。”

　　见赵轻舟颔首，听她叫轻舟，月塘心里想起他说与吴家小姐有些交情，这是有些吗，分明熟得很。见吴籽音婉约秀丽又忍不住亲近，说道：“这位姐姐就是吴籽音姐姐吧。”见对方笑着颔首，接着道：“姐姐刚刚唱的歌可是‘君子于役’，好美的歌声，姐姐一开口声音就是古人说的绕梁三日不止，赵大哥哪里是在开玩笑，姐姐不负才女之名。”

　　见月塘由衷的赞叹，吴籽音对这个女扮男装灵气四溢的姑娘顿时心生好感。她柔柔拉过月塘的手微微一笑，“月塘既称我一声姐姐，那籽音就不客气认了你这个妹妹，”说着侧头看着赵轻舟，“是吧。”

　　月塘一窘脸上迅速红了，“姐姐看出来啦，嘿嘿，技术不到家见笑了，见笑了。”说完与向前走又顿住了脚步。赵轻舟走上前与她并肩，朝吴籽音示意道：“我其实不太熟悉桂廊的布局，还劳烦吴大小姐带路。”

　　吴籽音笑道：“你这人一天到晚就跟米打交道，要不是月塘，你怕是不进来的。也罢也罢，看在月塘妹妹的面上，我就来替纪姜尽地主之谊。”徐步走过两人，在前面带路走。
　　看着前面娉婷的身影，月塘顿觉自己这差距拉的忒大了，想着什么时候去跟籽音请教请教大家闺秀是如何养成的。

　　赵轻舟看着她盯着前方出神微微皱了下眉，开口：“我和纪姜，籽音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算一算都二十年了。”

　　“青梅竹马？”月塘轻轻出声。

　　有种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感觉，他忙解释，“不一样的，我们之间就像是即便很久不见面，不说话，也不会有隔阂的老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没有隔阂，那就是两小无猜？”月塘依旧如水一般不带感情的低声回应。

　　没由来的窘困，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棘手，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他一直都知道的。

　　月塘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脸越发有些慌乱。直到身旁的人身形有些晃动，他如临大敌一般扶住才发现月塘笑得眼睛鼻子都块皱到了一起。月塘渐渐笑出了声音：“赵大哥，你好好玩啊，哈哈。我说你是呆子吧，我要是籽音姐姐才不会喜欢你。”

　　赵轻舟觉得好笑，想起送她回家的那次脸上有了戏谑之意，“这世上啊会有无数个吴籽音不会喜欢我，那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一个许月塘就好。”

　　本来走在前侧的吴籽音仔细的调整了下脚步，有些无奈的回头，有些吃惊道：“活这么大了，第一次听你这么肉麻。这可不行吓着我妹妹了。”说着拉过面色微红的月塘。

　　本来是想着逗一逗一直都是一脸云淡风清的轻舟，结果又是自己先投降了，月塘忍住看向赵轻舟的目光，他一定在心里偷笑，想到这里觉得遇见他真好，如兄长如知己的那个人正好爱着自己，正好自己也爱着。想着想着被一幅素绢底洒金挂画吸引，弱柳扶风花照水，皎皎明月美人面。画中人一袭黄衫，粉面含春似嗔似喜，杏眼微翘，如同真人一般衣袂微扬灵气逼人。月塘不觉呆住，这画中之人如此熟悉，熟悉的心中似有万千悲喜意欲倾述。哪怕十一年已经过去她也不会忘记的那张脸，那是母亲啊，那画上之人分明是母亲。声音微颤道：“这画里的是何人？”

　　旁人到没有觉察出她的异样，吴籽音叹道：“是靖安帝姬，当今圣上的十三女，是圣上最喜爱的幺女若是活着也早已是为人母的年纪了。当年的事情我听人说过，帝姬可谓是个当世奇女子，生在帝王家却不骄纵。都说帝姬生是女儿身却胆识过人文韬武略，在一众皇子皇女中最为突出。但在及笄之年，太常寺卿观天象卜筮三天三夜上奏说靖安帝姬若居宫中必致使国运不昌，本来无事谁知没出三月宫里的女眷一个接一个病倒，太医束手无策。于是想起对帝姬不详的这一说法，陛下无奈送靖安帝姬去了一处寺庙，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信，怪就怪在无人知晓帝姬的所在之处，这么多年竟没走露出一点风声，时间一长帝姬也就淡出大家的视线了。这幅画是纪姜从一位宫廷画师私藏中得来，真是可叹，一代佳人奈何生在帝王家，也许就此青灯古佛了此生罢。”
　　明明跟母亲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画中的帝姬更添一份英气和帝王家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似乎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形象不一样。“世上果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么？”月塘突然觉得很混乱，又觉得自己妄想症严重了，以前觉得他们都没有离开，现在又把自己的身世攀龙附凤起来，真是自己折腾自己。

　　“月塘见过帝姬？”吴籽音见她恍惚着，不解道。

　　“这倒没有，只是觉得帝姬很美，与家母很相像。”

　　吴籽音听完细细打量了岳塘一会儿，说道：“这样一说，我倒真觉得月塘与帝姬有几分相似。”

　　赵轻舟一直没接话，这时用手指戳了戳月塘的脑袋，“你算算，这是你第几回走神了，就算是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陌生人，在这么大的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月塘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努力笑了笑。“母亲她虽然与画中人的气度很不一样，但是我想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才对。”

　　“怎么说？”

　　“母亲喜欢大漠的广阔无垠，还曾说会带着我去看看用血液生长的沙漠红棘。直到现在我都还会想象那是怎样美丽的风景会让水一般的眼眸里燃烧起火焰。每每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母亲的样子与这画中的人的神采几乎完全重合。”

　　“睹物思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月塘若是真喜欢这幅画，姐姐就去找纪姜要过来便是了。”

　　月塘正是不舍听罢这番话心不自喜，也不推诿，“那可真好啊。”

　　赵轻舟看着她喜怒皆不藏，心中有些无奈，正欲开口，见吴籽音十分高兴的拉住月塘说着：“妹妹这个性子才是好，当说就说，喜欢便是喜欢，我要是男儿身也定会喜欢的。”

　　“喜欢也没用。”赵轻舟淡淡说道。

　　心底里泛起丝丝甜意，这便是心有灵犀吧，月塘想。

　　四周的雾气渐渐退去，清明起来。

　　夕阳染红了街角的天空，月塘和赵轻舟并着走出画堂东。回程的路上赵轻舟见月塘十分珍重的捧着画轴也不说话只呆呆看着窗外出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大哥。”月塘回过神问。

　　“一直见你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今天你听到籽音的歌，看到这幅画之后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其实只是我想到父母了而已。六岁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姥姥带着我长大虽然我已经是过的极好但是总还是会思念。”她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很羡慕赵大哥你，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可是你都能笑着对待。”

　　赵轻舟默默揽过月塘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沉默了会儿开口：“我们都定亲了，这样不算唐突吧。”

　　月塘扑哧笑出声，却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