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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温情暖意 ...

  •   康熙带着一家老小上塞外避暑,同时带走了浣衣局大部分的劳力。自己是被康熙贬来的,即使在偌大的草原,天子忙着应酬王爷外臣,顺带和后妃游乐,与一个整日埋头洗衣的姑娘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姑姑也宁可缺少人手,自己上阵帮忙,绝不会冒着惹恼皇上的危险,让我随行其中。
      因此,七月伊始,我处于闲置状态。只需趁着启明,洗个十来件衣裳晾好,不用等到下午就可收干,余下大把大把的时间供我挥霍在喝茶及发呆上,真真是堪比暑假的惬意!   

      屋里闷热,外头艳阳,更不舍错过夏季的风,索性倚着门席地而坐,双脚搁在门槛上,边哼着歌边晃悠,“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想象着自己是耄耋老人,坐在阳台下的花架边,晃着摇椅,太阳晒得脸微微发烫,半旧不新的半导体播着“嗯啊咿呀”的京剧,跟着节奏摇头晃脑还用手指打拍,茶几上的茶壶散着氤氲的雾气,一阵阵透着清香。   

      “西林姑娘。”听到有人看我,连忙站起来看去,他低着脑袋,只觉得似曾相识,却记不起确切是谁。
      我上前几步,向他福福身,轻声道:“敢问公公是?”
      他侧身避开了我的礼,“不敢当。小的是常乐,八爷派我来的。”我又仔细的瞧了瞧,是他没错!可八阿哥随驾塞外,他的贴身太监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偷偷溜回来了?
      我略有警惕的问道:“什么事?”
      他环顾左右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八爷让我通知姑娘,这几天别出院子。”
      我一惊,看他神态自若,不像作假。但是皇上不在,宫里又能出什么事?定定神,沉稳的说:“八爷可有交代缘由?”
      他摇摇头,说:“没有。”
      “劳烦公公了。”我目送他离开,方才闲适惬意的心情正一点一点瓦解,屋外晴空万里,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天,可我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我坐回屋里沏了壶茶,小口小口的啜着,也思考着。
      皇帝远在千里固然是夺宫的好机会,可眼下八阿哥羽翼尚未丰满,他又伴驾在外,只有九阿哥、十阿哥留在宫里,不足以掌控大局。若决定行动,必要一击制胜,他定会亲自督战,不会交由旁人代劳。
      至于太子……他奉命监国时曾谋划造反,但肯定没有成功,最后应该是弃车保帅,怪罪到了索额图身上,可具体在哪年哪月的事儿,自己就吃不准了。
      如果,不是宫中变故,那又为何?是有谁想要加害自己?应该不会。入宫三年,我一向谨言慎行,平日窝在永和宫当鸵鸟,从不招惹是非。真要算称得上得罪的人,唯有太子!可皇上不在是他一显身手的大好时机,不在上书房和东宫之间撒了欢儿的跑,倒费心费力的对付一个已经被贬了的宫女,说不通啊!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月末将至,天气越发的闷热,即使歇着不动,也汗流浃背。这二十来天,我每日缩在院里,重复着自问、自答和自我否定,虽然无解,但至少平安。宫里一切如常,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又或许是我甘当井底之蛙,避开一劫。   

      “姐姐。”听声望去,竟是燕喃!正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痴痴地冲着我笑。我又惊又喜,赶忙把她拉进屋,倒了杯水,难掩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一口气喝完,握住我的手,笑着说:“早就想来看姐姐了,可先是被娘娘的咳疾耽搁住,好不容易等到痊愈,又忙着张罗皇上幸巡的事情。娘娘要我随驾伺候时,我还愁呢!怎么逃了出塞的差事,恰好十四阿哥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来看姐姐,顺便给你捎些东西,我当然说好啦!”她边说,边献宝似的打开两个布包,“本来娘娘一走,我就要来的,可十四爷说让我晚些,等到月末天热、再挑个正午艳阳、外头没人的时候过来,这样对姐姐对我都好!”
      我边听她说,边翻看包里的东西,有一大盒点心,包了袋碎银子,还有……   

      “冬衣?”我疑惑的拿出一件在身上比了比,倒是意料之外的合身,料子和颜色都不招摇,很是朴素。
      “十四阿哥说‘虽然现在穿不到,可难保要的时候就能有,早些预备着总没错’。姐姐走的时候不正好没带冬衣嘛!对了,还有这个!”
      她掏出两个纯白的陶瓷圆盒,刚打开便是一阵清香,挑了点抹在我手背上,笑意浓浓的看着我轻轻揉开,立马散出一阵清幽的梅香,感觉水润细腻,想来定是花心思制的上品。
      “对姐姐,十四阿哥想得比女子都周到呢!”她笑着打趣,我嗔怪的瞪了她眼,并未接口。如此安排的确细致周到,可这一切应该是八爷打点的,胤祯不过担个虚名。   

      说着说着,她就叹起了气,“十四爷看着对姐姐挺上心的,可怎么就不去求皇上让姐姐回来呢。”
      我暗自叹气想着,几位爷哪个不是人精?御前失仪,罪可当诛,皇上却只把我打发进浣衣局;当年八福晋的阿玛,明尚额驸赌欠三百两就被处死,阿玛账面上亏空的银两,死上百次不足,却仅仅让他告老还乡,别说没有追回欠款,还保住了名誉……
      帝王心难测!既然摸不准皇上心里对我何想法,又怎能轻易行动。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和她说的,故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解释:“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就是阿哥也不能胡乱揣测圣意啊!”
      “也是。”她一点头,自顾自的说道,“听说十三阿哥也为姐姐求过情,可皇上只让他好好跟着四阿哥办差,别的什么也没说。”
      听燕喃提起他,只能一笑而过。我都算不清有多久没见他了,本以为不去想就能慢慢适应没有他的日子,思念会少些,可谁知无意间的提及,还是会让人难抑心痛。
      燕喃见我神色落寞,便转开了话题,我也装作不知,接过她的话茬儿顺了下去,一言一语,一直聊到夕阳斜挂天边,燕喃才在我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作别离开。
      回到屋里,看着燕喃方才喝空的茶杯摆在桌上,现在却只剩我一个,竟像是要人陪的小孩,因为孤身一人有了想哭的冲动。   

      七月二十五是敏妃的忌辰。
      常言道,人走茶凉,如今胤祥不在,宫里自然没人操办祭奠。也不知皇上是否会想起,去年今日,有位女子为生下他的孩子,而离开人世。
      宫里忌讳多,我不想惹人闲话,所以只是趁着夜色,在永寿宫宫门前摆上一束鲜花,磕上三个头,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正要回去,听见甬道另一头传来阵脚步声,慌得不知往哪儿躲才好,只能悄悄往前赶了几步,靠在拐角处的宫灯后面,在心底疯狂的祈求他千万别往这边来才好。   

      听脚步,大约是三个人,再听谈话的内容,其中一人应该是太子,“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事儿还没眉目,只知道她进了浣衣局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曾出面打点。”听回话人的声音略带嘶哑,应该是有年纪的人。
      他冷哼一声,似乎加快了步子,“老十三对那丫头有意思,自己没本事,托老四安排也不奇怪。倒是十四,他怎么突然上了心。”
      “他们家老的走了,还有一小的呢!好像是叫奉德,前几天还跟着九阿哥出去办差,估摸着也是念旧情。再说,她本是永和宫的女官,十四出面也不太招眼。”
      二阿哥似乎有些气急了,语气不善的说道:“满朝半数大臣的上折检举,纵使老八请玛尔珲作保也是回天乏术,西林那只老狐狸现在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可爷想知道的是,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让皇阿玛改变的注意!”   

      “唔——”正听得专注,猛地有个人从身后捂住我的嘴,将我抱住,我又惊又怕,却不敢吱声,只是死攥着他的手不放。
      “是我! 贞儿,是我!”挣扎着,听见一个熟悉、又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我松手了,你别出声。”
      我使劲的点点头,他慢慢的放开了手。转过头,他的脸照应在宫灯昏黄的灯光下,柔情万丈。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右拐进入小巷,它通向永寿宫的后院。因为害怕引来夜间巡逻的侍卫,进屋后并未点灯,只是坐在窗下,在借月色安静的打量对方。
      眉、眼、鼻、唇,我细细的看他,好似是最后一眼,要将他的样貌刻进骨血。感受着他撩起我耳边碎发的温柔,彼此十指紧扣,似乎只要双手紧握,任何人或事,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重逢是喜,更有不舍分离的愁。   

      许久,他捂住我的眼,在耳边呵着热气,轻声呢喃:“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它让我不安,我不想看见。”
      我微微一笑,将他拉开,无比认真的说:“我过的很好,现在我想知道,你好吗?”
      他一怔,双眼微眯,而后嘴角上扬,话语中透着淡淡的喜悦,“爷的女人好,爷就好。”   “不正经。”我笑啐他一口,可自己也觉得,话里撒娇的味道远多于责怪。
      皇上既然急着赶胤祥跟进永定河工程,显然是想让他避开我,以免闹出乱子。可为什么这会儿又放他回来,仅仅是因为敏妃忌辰吗?还是说,皇上认为事情已尘埃落定,并不担心还将节外生枝?
      我觉得自己穷思竭虑也未必能得到答案,帝王心岂会这般容易的被人看透,索性转了心思,滴溜的打量起敏妃曾住过的屋子。   

      案台上新供着香炉和茶果,茶几上另摆着一份食盒,应该是替胤祥备下的,但封条完好无损,显然有人辜负了这一番好意。我起身将它拎到茶几旁,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去看过两位格格没有,她们可好?”
      满桌的菜他未动一筷,只拿着酒壶自酌自饮,“没多久,估摸着她俩都睡了,明早走前再去吧。”
      我点点头,心中千言万语,可看着他刻意装出的风轻云淡,却吐不出半个字。只是将杯子从他唇边抢下,闭上眼,一饮而尽。
      “咳,咳咳……”刚吞到喉咙口,一股辛辣直冲鼻腔,呛得人咳嗽。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拍拍我后背,一手执筷,等我完全咳停,拣了块酱牛肉,让我就着他的手吃下。   

      “西林大人的事,是我处理不当。如果能考虑的再周全些,他就不会受到牵连,你也不会……”他缓缓开口又忽然停住,握起我的手,来回划过掌心握杵摸出的茧,神色也在凄冷的月光下,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嘟起嘴,摆出藐视的眼神看他,故作吃惊的说道:“难道夫子没教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吗?”
      他听后“哧哧”一笑,可笑着笑着,便像石沉大海,归于沉寂。我想,有道坎儿横在他心里,也横在我们之间。   

      “主子。”外头传来的声音我认得,是胤祥的贴身太监:筒子。他们一起长大,对彼此知根知底,倒比外头几位正经哥哥更像兄弟。
      胤祥头也不抬,随口应了句。听着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他低着脑袋快步进来,看见我后一愣,又收回眼神,给胤祥打千儿请安。
      “把这些收了吧。”转头嘱咐道,说罢,拉着我的手往外走去,我一顿却未挣扎,想了想还是随他去了,反正筒子也不算外人。   

      牵着手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转悠,一圈一圈。不知是走的热了,还是酒气上头,只感觉晕乎乎的、脸颊发烫,也懒得走远,就近拣了块平淡的石头坐下。靠在他腿上正好到膝盖处,仰头看去,夜空为幕,双眸如星。
      许是借了酒疯,晃着他的手臂,痴痴地笑着说:“我这样看,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会闪光。”
      胤祥慢慢蹲下,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未等反应,只觉一抹温柔于唇上轻触,宛如蜻蜓点水。他一转身,衣袍悉索,并肩坐在我身旁。
      将昏昏沉沉的脑袋搁在他肩上,拽着衣袖东拉西扯,他任凭我胡言乱语、唾沫横飞都静不出声,但只要抬头看去,脸上始终有一道弧线,弯翘的嘴角,透着化不开的宠溺。   

      “嘶——”还没睁开眼,头痛就让自己皱紧了双眉。昨晚敏妃忌辰,和胤祥喝酒来着……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呼——”回忆了半天竟想不起一点,倒了杯水,润润干涩的喉咙,隐约听见屋外有“咚咚咚”的杵衣声,心里纳闷,这院子里的人都随驾去了,只剩我一个,谁这么大清早的洗衣服,青天白日活见鬼了不成?
      匆匆换好衣裳,对着镜子梳头边暗自得意,幸好当日向燕喃偷师,学了几招,不然现在披头散发的出门可真要丢人了。   

      推门而出,深吸口气,眼前所见却让我忘了吐气,硬生生的憋到喷笑出来,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竟有眼泪从两颊滑落。
      看着胤祥放下手里的东西,着急的冲我奔来,边走边嚷嚷,“怎么就哭了呢!爷做事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他明明是说笑想逗我开心,可不知为何听他说的,竟是越发伤心,怎样都止不住。他似乎想替我擦眼泪,但手到半空又停住,往自己衣服上蹭了两下,才拿手背抹去两颊的湿润。
      “苏拉送来衣服是筒子接的,看你睡得正香,就没舍得喊你。”他顿了顿,瞄了眼正在院外守着的筒子,挨到我身旁,小声说道:“你学了多久?”
      我一时没反应,愣愣的看着他,胸口的衣服湿了大片,余光又瞥见满地狼藉的水渍,破笑为涕道:“这哪要学啊!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
      胤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戳着我脑袋,乐呵着道:“哈哈!哈哈!你睡傻了不成?话都说不利索了!明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哈哈哈哈,饶是你这样的伶牙俐齿,也有说错的时候!”
      被他笑得一阵脸红一阵脸白,横了他眼,坐到他方才的位置,拿起杵狠狠的砸着衣服。他重新拿马扎,坐到我身边,双手撸起袖子,又伸进了盆里。
      我连忙拦住,一时情急竟握住了他的双臂,刹得觉得掌心发烫,忙缩回了手。心里却暗暗责问自己,以前同学间不是没有拉扯,连光膀子的都见过,不过是拉个手臂,我紧张个什么劲儿!   “你放心,筒子在外头守着呢。”胤祥是笑着说的,我却听得鼻头发酸,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他是位论年序齿的阿哥,打出生起,周围的环境就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是天潢贵胄,洗衣服是下人奴才的事,他做已是屈尊降贵,现在竟还要像做贼般小心翼翼,不被人发现……    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能得你如此相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温情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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