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台》落瑾拾羽

34、浣衣琐事

　　悠闲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却因思念看不见尽头。
　　自敏妃忌日，我足有两个月没见到胤祥，若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只怕出现在镜子里的会是一个鹤发鸡皮、蓬头厉齿的老妪。
　　好在燕喃总想方设法、寻了各种借口偷偷溜来，陪我喝杯茶、聊两句，虽然每次时间不长，倒也成了一桩事。 　　 　　

　　“姐姐，怎么费神弄起这些了？”闻声抬头，见她从大片随风飘落的桂花中走来，笑颜如花，甜如桂蜜，神情气质宛如画中人，忍不住说道：“今天我可算知道什么叫‘人比花娇’了！”
　　她听后半怨半羞的瞪我道：“我好心来看姐姐，你反倒取笑我！”说着就作势要走，我连忙拦下，捧上茶杯，故作哀怨的说道：“可怜这茶晾了好一会儿，就等你喝它，要是这么走了，人家岂不伤心嘛！”
　　她笑得不行，愣是过了好一会儿，等气顺了才喝下。
　　我打开食盒盖子，忙着拣些桌上没有的糕点叫她吃，她一笑握住我的手说：“姐姐，我在长春宫还怕少了吃的么？倒是你自个儿，那些个仗人势的崽子可有再不规矩？”
　　我摇摇头，应道：“被你教训过，他们哪里还敢呐！” 　　

　　浣衣局大多跟去了塞外，送饭的小太监见我不得宠，一个人又用不了许多，总会克扣吃食，有时甚至拿隔夜的剩菜充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已今非昔比，就算有理别人也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何苦白白落人话柄，遭人嘲笑呢？顶多饿一顿，不吃就是了！
　　偏巧被燕喃撞见，也没理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数落，小太监心里虽有不平，却不好做声。一来本就是他理亏，二来看燕喃的行头装扮、谈吐举止不像是一般的宫女，更不敢随便招惹。 　　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燕喃神色一转，从袖袋里摸出块碎银子递过去，语气松了几分道：“单为我姐姐一人跑趟，公公确实辛苦了，这些小意思请吃些茶水解解乏吧！”
　　小太监得了好处，自然有奶便是娘，早把刚才被训斥的不快悉数抛到脑后，对着燕喃千恩万谢，又拍胸脯满口保证，那副架势楞是要把我当做主子。燕喃也不多言，拉着我便转身离去。
　　“过些日子，就不能常来看姐姐了。”她若有所思的撇着茶碗盖，闷闷不乐的说道。
　　我点点头，接口说：“听说皇上已经开拔回京，再过几日就该到了，届时宫里免不了有一番庆贺，你们自然不得闲。”
　　“是啊，万岁爷的意思是定在十月初一。”我在心中默念，十月初一……是胤祥的生日！难为康熙还能顾及到这层。
　　按汉人的习俗，双亲去世应守孝三年，不得大肆庆贺，不得行嫁娶之礼。爱新觉罗氏虽为满族，可入关后为了坐稳江山，故而处处学习、推崇儒家礼教，实行以汉制汉。康熙希望满汉一家，当然要自己的儿子做出表率，即使如此，当然不好明着为他庆生，若不办，又怕势利小人误以为敏妃去世，胤祥无法”子凭母贵“，因此怠慢了他，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正想着如何替胤祥做寿，送什么礼物，只随手取了块糕点塞进嘴里，也没注意吃的是什么，嚼着嚼着才发现这味道似曾相识，不由得“咦”了一声。
　　“姐姐，怎么了？”燕喃见我皱着眉头，也吃了块，尝完后说：“是姐姐素日爱吃的味道啊！”
　　我盯着盒子问道，“高总管做的点心？”她茫然的点头，显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不满。 　　 合上盖子，推回她面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对我好，可总管做的点心我怎么能吃呢？被人知道了，你也要受牵连责罚。只要有力气干活，吃咸菜窝头又有什么关系？” 　　燕喃掀开盖子，夹了块放在我碟中，声音轻快的说道：“姐姐平日里聪慧不凡，这会儿倒糊涂了？”她掩嘴一笑，继续道：“十四爷早有打点，这些都是他命小厨房做的，再用他的名义赏下，旁人怎敢多说一个字！”
　　言罢，笑眼盈盈的看着自己，我只能苦笑，想说的话好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 　　

　　燕喃走后，正收拾着茶几上的碗碟，忽听院外一阵吵杂，六七个苏拉正吃力的把几箱衣服拖进院里，我连忙上前，请安后问道：“公公，这是些什么？”
　　“这能是什么呀？拉进浣衣局的还能是金子不成？”他公鸭般的嗓子，配合抑扬顿挫、起伏有致的语调，格外刺耳。
　　我福了福身，轻声说是。
　　言语间，原本宽敞的院子被几个箱子占去了大半，为首的大太监一挥手，一个个都低着脑袋，鱼似的溜出了院子，这工作效率也忒快了点！ 　　

　　直到天空中玉弓高悬，我仍坐在板凳上，手里一边忙活，一边望着颜色由深至浅的“山堆”，默默叹气，心中暗自盘算：后天就是胤祥的生日！我没想好送什么不说，还要和整盆整盆的衣服搏斗，输赢未知，即使有了主意，只怕也没时间筹备。越想越觉得烦躁懊恼，卯足力气抡起杵狠狠的敲打了一通，直到虎口震得发麻才住手。
　　转了转僵直的脖子，仰视云随风移，月隐其中。面对此等良辰美景，我虽想效仿古人，把酒邀月风雅一番，无奈腰背酸痛，只得作罢。

　　“西林姑娘。”正是迷糊要睡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惊得缩起了身子，那声音听着耳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压低了步子躲在门旁，问了声“谁呀？”，可无人应答，等了等又问，仍是不见回应。
　　正怀疑是自己忧思劳累，产生幻觉的时候，传来木盆翻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分明。
　　我也不点灯，蹑手蹑脚摸索着穿好衣鞋，在门前站定，“哗啦——”一声，猛然用力将门打开，可此时只有冷风嗖嗖，再无别他。
　　走到井边，三只一叠摆放的木盆倒了两组，或仰或合，环顾四周一切如常，只道是自己多心，收拾放好，便转身回屋。忽而担心是调虎离山计，害怕谁会躲在屋内，对我不利，又点上蜡烛，里里外外连箱子也不放过的搜了一遍，连根不是自己的头发丝儿都没发现，倒累得不轻，长舒了口，暗笑自己，不过猫额头大小的地方，一目了然，哪能藏得住人？真是草木皆兵了！

作者有话说

　　十三来也！晋江抽抽了= =回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