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子无线》八千水

6、第六章

　　回寝室的路上。
　　伊子晨一直低着头走路不说话。吴扬第一次感受到伊子晨的沉默，平时话痨一样的一个人，突然之间闷不吭声，吴扬有点不太习惯。
　　吴扬决定找点什么说说，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他想了一会，就问伊子晨：你不喜欢柴慎吗？
　　伊子晨以为自己幻听，不确定地反问：什么？
　　吴扬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超级蠢问题，吐下舌头。伊子晨见他这样，突然就气不起来了，还有点想笑，伸手揉吴扬的头发，说：说你是二货还真没错。
　　吴扬的反应已经没有头几次那般强烈了，只是习惯性，象征性地去拍伊子晨的手。伊子晨熟能生巧的整理着吴扬的头发，说：二货吴，柴慎那变态虽然娘到了骨子里，但说到底也是个男的。男的你懂吗？就是和我一样也长着那玩意儿的人，我一个长着那玩意儿的会喜欢另一个长着那玩意儿的人？
　　吴扬不悦地别开脸，闷闷地说：切，喜欢男的怎么了？
　　伊子晨耸耸肩：我不鄙视啊。不过我跟你说，就算将来有天我脑袋抽风喜欢男的，我也不会看上柴慎那种人。倒是你……说到这，伊子晨上下打量吴扬，一脸坏笑地说：吴扬你要是哪天像柴慎那样跟我表白，搞不好我是会答应的哦。
　　吴扬沉下脸来，瞪他一眼：有毛病。
　　伊子晨说：你生气啦？见吴扬还阴着脸不理他，就学广东腔说话：靓仔，别生气啦。跟你讲笑嘅啦。
　　吴扬憋着笑，骂他：伊子晨你真是有病。
　　伊子晨叹口气摇摇头：唉，人长得太帅也很烦恼。你看看我这桃花劫……
　　吴扬不想理他，径自往前走。

　　回到寝室后，伊子晨一头倒在吴扬床上。方玉丹轻声问吴扬：雄哥回来一头扎床上，晨老大也这样，他们今天都怎么了？
　　吴扬想了想，觉得伊子晨被柴慎表白的事情实在不宜做二次传播，就说：伊子晨丢了一百块钱……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刚刚说雄哥是怎么回事？
　　方玉丹朝雄哥的床努努嘴：诺，从回来到现在这姿势都没变过。
　　雄哥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吴扬走过去，轻拍雄哥的背：雄哥，你没事吧？
　　——别管我，让我捂死自己，反正我现在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是因为习微风？
　　——吴扬，平时没看出来你是这么缺心眼一人，怎么尽哪壶不开提哪壶。雄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悲愤地说。
　　吴扬有点内疚，弱弱地说：不好意思……你终于跟她表白了？
　　雄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一下一下点头。
　　吴扬问：那习微风怎么说？
　　雄哥瞥了眼倒在吴扬床上的伊子晨，愤愤地说：她说她说喜欢晨老大啊，只把我当哥们。
　　吴扬也顺着雄哥眼光看了眼伊子晨，然后迅速转回视线，说：嗯，这个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雄哥成抓狂状挠头：不知道。人家不喜欢我，我还能怎么办？
　　方玉丹插话：我倒是觉得，有时候一段感情从一厢情愿开始结果也许比你情我愿还好。
　　雄哥本来就很烦躁，听方玉丹这么一说，更郁闷了，劈头盖脸地就骂他：去你妈的一厢情愿！方矮子你懂毛线。
　　方玉丹扁嘴：雄哥你被拒绝了，别冲我发火嘛。
　　雄哥情绪更激动了：方矮子信不信我揍你。说着还真的作势要揍人。
　　吴扬赶紧拉住雄哥，学着伊子晨的口气：雄哥淡定！
　　雄哥稍微冷静了一点，吴扬接着说：方玉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反正你别太早放弃就好了，说不定习微风是在试探你呢？女生最爱这一套了，你说是吧？
　　雄哥闭着眼想了一会，闷闷地说：不知道女生怎么想的。困了，老子还不烦了，洗澡睡觉！
　　说着，动作迅速地爬下床，迈着雄壮的八字步朝洗手间走去。

　　这个时候，伊子晨已经完全熟睡。他本来只是想倒在吴扬床上，稍微躺一会就去洗澡，然后再回自己床上睡觉的，没想到一不小心竟真睡了过去，连鞋子什么时候被人脱了都不知道。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习惯性地想跳到吴扬床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吴扬床上。
　　他揉着眼睛，轻轻拍醒睡他床上的吴扬，两人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后出门跑步。

　　跑步的时候，伊子晨有点过意不去地说：不好意思哈，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睡着了。
　　——没事。吴扬说。
　　——还让你给我脱鞋。伊子晨语气很正常，可是吴扬却听得很别扭。
　　——都说没事了。吴扬非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伊子晨却还是说：你竟然还给我盖被子。
　　吴扬不做声，伊子晨嘿嘿笑着说：你蛮体贴的嘛……
　　吴扬白他一眼，伊子晨目的达到，非常开心地笑着加快跑步的速度，还回过头说：吴扬加油！我发现你现在的速度进步了，看来经常跑跑还是有效果的么。

　　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外面吃饭。
　　进店后，坐下没多久，吴扬注意到他们旁边那位高高壮壮的男人吃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盖饭，被呛到，然后使劲咳嗽。咳嗽完了，那人扫视店内一圈，犹豫了一会，还是拎起包，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吴扬立刻就想，这多浪费啊。看那盖饭，少说也得十七八块吧，怎么尝一口就不吃了。吴扬朝窗外看了眼，发现那个男生早跑没影儿了，再看看那盘盖饭，还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儿呢。考虑了一会，吴扬还是决定让那盘盖饭物尽其值。

　　出了这家店左转，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个拐口，那里有只流浪狗，靠这一带的垃圾桶养活自己。吴扬每次经过那个拐口，都会看到那只没有主人的狗懒懒地趴在地上，没精打采的样子，特别可怜。
　　想到这里，吴扬立马起身，端起那盘盖浇饭就往外面走。伊子晨看着吴扬，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刚想开口问，吴扬已经出了店的大门。
　　吴扬到那个拐口的时候，那只狗还在一如既往地睡觉。
　　吴扬轻轻走近它，小狗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灵活地爬起来准备跑开，却闻到了吴扬手中盖饭的香味。于是，它就很没出息地摇起了尾巴。
　　吴扬轻笑，把饭倒在地上，小狗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回到吃饭的地方，吴扬把空盘子放回原处。不一会儿，盘子就被服务员收走了。
　　伊子晨问他把饭怎么了？
　　吴扬说给那只流浪狗吃了。伊子晨朝他竖大拇指：好人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吴扬刚想说话，看到门口迎面走来一人。
　　吴扬傻眼了。
　　是那位高高壮壮的男人。他手中拿着一瓶冰绿茶。

　　吴扬立马低下头，轻声对伊子晨说：伊子晨，怎么办啊？
　　伊子晨还没看到那人，奇怪地问：什么怎么办？
　　吴扬手撑着额头，挡住脸，继续小声地说：那人又回来了……
　　——哈？伊子晨惊叹一声，立刻转过身去看。
　　吴扬着急地说：你别转身，别看，待会他该发现了。

　　伊子晨看到那男人走到他原来的座位边，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一脸错愕加疑惑。
　　男生环顾四周，吴扬把头埋得更低了，心怦怦直跳。
　　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一边偷偷观察那男生的反应。
　　——伊子晨，我要不要跟他说？
　　从始至终，伊子晨一直都在憋笑，为了不让吴扬发现自己在笑，他的头埋得更低，只是肩膀却一直在颤抖。
　　吴扬低声呵斥：伊子晨别笑了！快点给我想个办法啊？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怎么回事儿啊？我饭呢？
　　服务员愣了一会，弱弱地反问：饭……不是应该被您吃了么？
　　——我□□才尝一口，舌头就被辣麻了。我出去买瓶儿水，回来一看，我操饭没了。
　　高高壮壮的男人嗓门完全可以和雄哥有得一拼，他这么一吼，这边吃饭的人全听到了。
　　服务员：……这个，我们店也提供饮料的，您为什么要出去买呢？
　　男人火了：怎么地这又不是吃火锅还不准自带饮料啊！滚犊子！我饭才吃一口呢，你们给弄哪儿去了啊？！
　　这个时候，另一个服务员跑了过来，她说：我好像看到有人端着您的饭出去了一趟，回来饭就没了，这么说来，那不是您本人？
　　服务员这一问，在场的很多人都笑了，男人更火了：你这不是操蛋的话嘛！是不是一个人你认不出来？
　　年轻的女服务员红了脸，低声说：怎么尽说脏话。

　　吴扬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却被伊子晨一把拉住，他挡在吴扬前边走上前，对那男人说：不好意思，饭是我端出去的。
　　彪悍男上下打量伊子晨，鼻孔里喘着粗气，闷声问：端出去干啥？
　　伊子晨解释说：这里出门左拐，百米不到，有一只没人要的狗，很可怜，整天挨饿，瘦得皮包骨了。我以为您这饭是不要了，看着挺可惜的，就端出去给喂它了。
　　那人却是一点不客气，扯着嗓子吼：你丫的有病啊？我才买的饭能不要嘛！看你这打扮这长相不像白痴啊，怎么尽不干人事！
　　伊子晨估计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脏话，当下也火了，顾不上人多立刻就回击：看您这打扮这长相可真像极了白痴，刚从疯人院跑出来吧？
　　男人呸一口唾沫，抡起拳头就朝伊子晨挥了过来。伊子晨躲闪不及，脸上立刻紫了一大块。吴扬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啊！晨晨！
　　吴扬刚想伸手去扶伊子晨，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瞬间推到了一边，吴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住旁边的凳子才勉强稳住。
　　吴扬看清了推他的人，是不知道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柴慎。

　　柴慎一个凌波微步闪到伊子晨面前。伊子晨用手捂着脸，柴慎掰开伊子晨的手，满脸焦急：让我看看。
　　伊子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揍得有点七荤八素，脑子一时短路，听到有声音让他把手拿开，他就照做了。柴慎看着白脸上的一大块淤青，还破了一道小口，眉头皱得更深了，一改平日里的媚态，一个凌厉如刀剑的眼神朝彪悍男飞过去：你丫给我等着！
　　彪悍男扬了扬头，粗着嗓门吼道：老子怕你们不成？
　　这个时候，眼明手快的服务员拿来了冰块。柴慎接过冰块，轻轻敷在伊子晨脸上，小声说：先回学校。
　　回过神来的伊子晨不耐烦地推开柴慎扶他的手，柴慎在众人的注视中，尴尬地缩回手。伊子晨在经过吴扬身边的时候，扯一下他的衣角：走了。
　　吴扬急忙紧紧跟在后边，在围观人群各种复杂的目送中，出了店门。

　　柴慎一路护送伊子晨回了寝室。
　　伊子晨坐在吴扬床上，手拿冰块贴着脸，一言不发。吴扬站在伊子晨旁边，低头看着脚尖。柴慎斜倚在桌边，吸烟，也沉默着。
　　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还是吴扬率先打破沉默，问：伊子晨，你要不要去医务室买点药？
　　伊子晨刚想说话，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瞬间吸进一口凉气。
　　柴慎突然冒出一句话，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嗓音低沉而厚重：吴扬我真他妈看不惯你！
　　吴扬脸色微变，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柴慎一眼，而是定定地盯着伊子晨说：我给你去买药。
　　说着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寝室。

　　吴扬一走，伊子晨就拉下了脸：柴慎，你他妈有病吧？
　　柴慎扔掉手中的烟头，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用纯爷们的声音吼：我是有病，还病得不轻，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王八蛋！
　　伊子晨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柴慎愤怒地推开椅子，出门，摔门。

　　这件事情过去好长一段时间后，具体有多长，就是伊子晨脸上的淤青已经完全消失了，伤口也愈合了，很幸运的，没有留下什么伤疤。那天，伊子晨和吴扬，这次还有雄哥和方玉丹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又碰到那个彪悍男了。
　　狭长的弄堂里，彪悍男瘸着腿迎面走来。
　　他好像已经完全不认识伊子晨了，在擦肩而过时甚至还微微侧身给伊子晨腾出更多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