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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程微侧身睡在我身边,下巴抵着我的肩头,鼻息安静而平稳。我想起床,动了一下才发现他一条手臂正搭在我胸前。他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但是没有醒,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白晰。

      我没有叫醒他,自己也重新闭上眼,反正假期也没什么事,就好好睡个懒觉吧。程微的鼻息吹得我肩头的皮肤一阵阵的酥痒,感觉像是有一片细细的羽毛在那里扇来扇去,很轻柔,很舒服。

      再睁开眼时,程微正躺在我边上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被发现时他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红晕。

      “醒了还不起床?”我一边笑着问他,一边起身下床,捡起扔了一地的衣裤,他的和我的,混在一起。

      “起,马上就起。”他好像有点羞涩,捂在被子里没动。

      “害羞呢?行了,又不是没见过。”我把他的衣服放在床上,背对着他穿自己的衣服。我毛衣还没套进去,他已经穿好了从床上跳下来。

      “我要上厕所。”他几乎是趿拉着那双运动鞋,急匆匆地冲出卧室。

      “没人跟你抢。”我笑他,“早怎么不起来,憋成这样。”

      中午很快就到了,知道中午是因为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是大年初一,中午一定要吃的丰盛一些。妈妈的话让我想起在家时每个年初一的餐桌,总是满满的堆上一桌子大大小小的盘碟。只是记不清楚是从哪年开始,餐桌旁由三个人变成了我和妈妈两个。妈妈说这一天吃得好,来年的运道才会很旺。所以,过年的后几天我们几乎都是在清理这一天中午剩下的盘底,妈妈是个节省的人,节省也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我记忆里几乎没有父亲的印象,只是从街坊的嘴里知道他好像是跟什么人一起走了。后来在读初中的时候学了些法律方面的东西,觉得自己懂了很多似的,回家就问妈妈,爸爸离婚后为什么不给我们赡养费,那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妈妈说你爸爸死了。

      妈妈把生活的重心完全放在我身上,她工资的一大部分给我买了学习资料,还有一部分给我补充营养。我背负着她的希望,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再到初中。我每次放假前都会把大红奖状捧到她面前,可是她眼睛里闪动的泪花让我从最初的洋洋得意慢慢变成诚惶诚恐,我渐渐开始害怕,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下次我没有拿回奖状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打击。读高中后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次考试都发奖状。但是每个班都会做红白榜,七十多个同学的成绩只公布前十名和后十名。开家长会的时候,家长们可以把榜上的名字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名字一直在红榜的最顶端。

      每个年轻人都经历过叛逆期,我的叛逆期是在高三,但我的叛逆并不明目张胆,因为我是妈妈和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学生。我以学习紧为理由申请住校,妈妈也很赞同,她不知道我是想逃开她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

      只有一个男生宿舍有空床位,我在那里遇见了凯,他是音乐特长生,主修钢琴,也弹得一手精彩的吉他。他留着很长的头发,看起来很酷,但其实并不难接近。

      他到高三后开始准备专业考试,所以除了高考的课程其他都可以不上。我以为他很清闲,暗地羡慕的不行,直到有一天晚自习,我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路过他练琴的音乐教室。一阵狂乱的琴声从教室里传出来,强烈的震动让人感觉那不是在弹奏而是在敲击。我从窗口往里一看,凯正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双手,重重地敲打着琴键,不懂钢琴的人也会明白那不是在激情演奏,而是在发泄。

      我敲了敲玻璃,他抬头看我时表情很怪异,转而又笑了起来。

      “又被老师叫去开小灶了?”他推开窗子问我。
      “有什么办法。”我无奈地垂下头。
      “进来玩会儿吧,那么多题,多做少做一道,能差多少。”
      “不了,等会儿肯定有老师去查自习课。”
      “怕什么,你就说别的老师找你了。等着啊,我给你开门。”

      后来我就经常去那个音乐教室,有一段时间的晚自习基本就是在那里上的。凯练琴,我就坐在一个离他很远的位置学习,有时候我累了就到过去看他弹琴,他累了就过来跟我聊天。我虽然不懂音乐,却从他的钢琴里听出很多,那些欢快抑或激情,苍凉抑或悲怆的曲子让我知道原来人类的情感世界里还有那么多变化莫测的东西。凯说,音乐让人成熟,我相信。

      “你有没有想过考什么学校?”
      “说实话,没有。不过我妈说想让我读Z大。有时候我觉得,这么多年我就是在为她读书,自己从来没想过将来要怎么样,只是不停的学习,学习。是不是很悲哀?”我转头望着他。
      “真是妈妈的乖宝宝。”他竟然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突然莫名的恼火,狠狠打掉他的手。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讨厌你这种语气。你不就会弹钢琴嘛,能比我成熟多少,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当孩子,你一直在偷笑我幼稚吧!”我把桌子上的书本塞进书包,愤愤地往教室外走去。

      “对不起。”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倔强地别过头去,不理他。

      “说对不起也不行啊。”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靠我很近,声音很轻,气息呼到我耳朵上,“大哥,小弟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弟吧,大哥,大哥?”他竟然撒娇似的摇我的胳膊。
      我回过头,他正看着我,我们对视片刻,都笑了,在对方的肩头捶了一拳。

      很快到了年终考试,也是高三的第一次模考,成绩放榜后就放了寒假。妈妈很高兴,她说这样的话上Z大肯定没问题。Z大是国家重点,离我家只有二十分钟路程。

      寒假后凯开始全国各地的参加专业考试,我们也正式进入了高考备战阶段。凯的每次旅行似乎都那么精彩,我内心深处的某种意识渐渐受到蛊惑而蠢蠢欲动。

      四月初,凯接到北京一所艺术学校专业课通过的通知,他很激动,因为北京是他一直心向神往的城市,他说那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片叶子上都挂着音符。

      “你也考北京吧,成绩这么好,就是上不了清华北大,人大也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八达岭,故宫,后海……”他抬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里是满满的向往,我的心跟着他的想象飞到那个陌生城市的天空。

      凯的文化课很差劲,他有一段时间很是沮丧。我挑了一些基本的题型,每天监督他练习,慢慢地,终于有了起色,五月份的月考成绩有三百分。他很高兴,请我在学校门口的烧烤摊吃烤肉。我很少在外边吃东西,尤其是地摊上。我们吃地很开心,喝了一大杯扎啤,还干掉了一整只西瓜。

      那天夜里,我的肚子里便翻江倒海了。上吐下泻的折腾,凯吓得不行,背着我到学校边上的通宵诊所吊盐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早醒来,凯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原来他一夜都没合眼。

      不知道是谁通知了我妈,凯搀着我走进学校时,她就站在大门口。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冲动,她冲向我们,猛地把凯从我身边推开,几近虚脱的我差点摔在地上。

      暴饮暴食引发了急性肠炎,我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星期。回到学校的时候凯已经不在,我问周围的同学,每个人都闪烁其词。我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但是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好。我去那间音乐教室,钢琴边坐着一个男孩,和凯一样的长发。

      “凯……”我推门走进去,却不是他。
      “凯师哥专业课已经通过,好长时间不过来了。”那个男孩看着我,手却没有停,那是凯经常弹奏的曲子——《感觉》。

      我不明白为什么凯突然就消失了,放下他所有的努力和梦想,莫名地就消失了。有一天夜里,我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我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凯就坐在我对面他那张一直空着的床上看着我。窗外月光如水,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那么温和,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想喊他。
      他把手指放在唇边,朝我笑了笑。我在他的微笑中又睡着了,我以为第二天早上会像以往一样看到他,可等我醒来的时候那里却还是空空的一张床。

      “我昨天夜里看见凯了,就坐在他的床上,还朝我笑呢……”我话还没说完,“哐”的一声,一个舍友的脸盆掉在地上。

      “怎么了?”
      “没,没事……”他匆匆把脸盆放到床下就跑了出去。

      我开始幻听,而且越来越严重。先是夜里,后来就是自习课上,再后来连老师讲课的时候也会听到一阵阵熟悉的钢琴声,有几次,老师喊我的名字我都没听到。班主任找我说马上要高考了,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但也千万不能松懈。六月份的月考成绩不是很理想,在班里排到第五名,妈妈看着我的成绩单一直叹息。她让我搬回家住,我没有反对。还有三个多星期就高考了,家里比集体宿舍安静的多。

      高考结束,我又想起凯说过的话,一起去北京,去爬长城,游故宫……
      我不知道凯现在在哪里,他考得怎么样?但是我总觉得只要去了那里,就一定能再遇见他。我估了一下成绩,知道可以上人大,我很高兴,我决定志愿表上只填这一个学校。

      “你志愿填得哪里?”
      “J大音乐系!你呢?”
      “北京音乐学院。”
      “不错啊。对了,好像原来三班那个弹钢琴的也是要报这所学校的,以他的天赋,肯定没问题。”
      “就是啊,真可惜,偏偏那时候出了车祸,还差半个多月就高考了。”
      “是啊,要不怎么说事事难料呢……”

      在洗手间听到这些话,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车祸,车祸,车祸……

      我不知道我怎么填完的志愿,但我知道我没有填人大,因为我突然找不到自己去北京的意义。我也不想复读,因为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再过一遍高三生活。

      整个暑假我妈都没有笑过,因为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本科学校,而且在一个要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的偏远城市。

      那个离别的暑假,同学们显得特别亲热。我和班上每个同学都很熟识,但又和每个同学都很陌生,除了凯。我曾经优异的成绩无形中在我和同学间拉上一条隔离带,他们愿意和我一起讨论学习中的难题,却没有人像凯那样愿意和我一起谈论梦想、生活和人生,谈论那些十几岁的男女生愿意讨论的话题。

      在同学们的聚会中,我除了得到不少人的安慰外,还听到一些关于凯车祸的片断,但我不想去刻意拼凑再靠想象去还原真相,我只知道,我在家休养的那一周,有个女人找过他,跟他争吵过,还打了他一个耳光……

      大学期间,我每年只有寒假才回一次家。暑假在这里打工,准备下一年的生活费,我从进入大学校门开始就没有向妈妈要过钱,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是成年人,不能再让她过的那么辛苦。我和我妈很少通电话,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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