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活色升香

2、第 2 章

　　换了衣服，走到大街上。其实公司并没有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我漫无目的。

　　“喂！”有人在我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正得意洋洋的看着我。
　　“耗子！”耗子是我大学的舍友，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据说现在已经自己创业了。
　　“我跟了你半天了，干吗呢，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耗子一边说一边搂住我的肩膀。
　　“都当老总的人物了，怎么还这么没型，勾肩搭背的，像什么啊？”我这么说，但并没有甩掉他的胳膊。同学间的情谊就是可以这样随意，这样无拘无束。
　　“屁总啊，吓唬外人的，你还不知道我啊。”
　　“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生意呗。我现在整个就一铜臭商人。”
　　“哈哈，不错了，有人想铜臭，也得有那能力啊。”
　　“行啦，咱别在大街上戳着了，走，找个地方喝两杯。”
　　“好啊，我那点酒量你也知道，不过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现在是上午，我们找了两条街，也没有找到可以让我们一醉方休的地方。到了一家肯德基门前，耗子说走不动，于是两个大男人坐进了肯德基。可乐，汉堡，薯条，鸡米花，烤鸡翅，炸鸡块，乱七八糟弄了一桌子，两个人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旁边一对小情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完我们以后，赶紧转移了阵地。

　　“你说这时间过得多快啊，我们毕业都三年多了，转眼咱们都奔三的人了。”耗子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大发感慨。
　　“你不错了，现在都总上了，还不满足啊？”
　　“满足，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马上奔小康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摇晃着可乐杯子，看了看窗外，眼神中夹着茫然：“人确实是不知足，物质生活富足了，精神上就觉得空虚起来。”
　　“呵呵，耗子什么时候改走忧郁路线了？”我调侃他。
　　“切，我忧郁？”他捏了四五个鸡米花一起放进嘴里，腮像青蛙一样鼓起来，“好了，哥哥我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新目标？”
　　“没有，哪有女孩看得上我。”
　　“呀，现在女孩这么没有审美眼光啊，来，再让哥哥好好看看。”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托住我的下巴，用很痞的眼光上下左右地看我的脸，“想当年也是我们宿舍第二帅哥啊，虽然比我是差一些，但也不至于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境地啊……”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推掉他的手，“怎么脸皮还这么厚呢？”
　　他看着我笑，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我脸上，眼里有种情绪，我当时没有看懂。
　　“我明天回上海，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碰上你，真算是不虚此行了。”
　　“明天就回去啊？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晚上没约会吧，哥哥请你吃饭。”
　　“晚饭就算了，我家还有病号呢。我明天请假送你去机场吧。”
　　“病号？你不是没目标吗？哪来的病号？”
　　“一个小师弟，摔伤了，学校宿舍不让住，在我那暂住一段时间，我晚上得回去给他做饭。”
　　“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语气很急。
　　“快一年了。怎么了?”我疑惑。
　　“没，没什么。那晚上我也去你家吃，你不能拒绝。”他有点赖皮。
　　“行啊，欢迎的很，怎么会拒绝呢。”

　　漫无边际的聊到两点钟，我们一起逛到菜场。这家伙在南方混了几年，连饮食习惯都变了，在菜场转了三圈才勉强买了几样他看得过眼的。我就说你要真不喜欢了就自己到饭店吃去，他表情很受伤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你随便吧。我又买了猪脚和排骨。

　　进门时，家里的两个人正在看电视，靠得很近。程微笑着朝我挤了挤眼，看起来心情很好，我知道他肯定是向小薇告白了，而且结果不错。

　　晚饭开动前，程微轻咳了两声说：“现在，我非常郑重的宣布一个好消息，小薇已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

　　耗子看着我，愣了片刻，立马又端起满杯可乐说：“来，哥哥祝贺你们。哈哈，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恭喜啊。”他举过杯去，程微和小薇也举起可乐杯。

　　“程微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来，我也恭喜你。”我也举起杯来，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很欢快的撞击声。

　　第二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送耗子去机场。他入关前说要拥抱一下，我很配合他的煽情，他抱着我，突然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我还没来及反应，他已经跑进去，大笑着回头看我，很得意地样子，我无奈地瞪了他两眼。

　　为了方便小薇来照顾程微，我给他们配了一套门钥匙。我还是每天很晚回家，但是有时候程微会打电话给我说小薇烧好了菜，让我回去一起吃饭。小薇做菜总把握不好火候，但是这个年代，女孩子愿意烧菜已经很难得了。

　　有一次，我帮程微洗澡，他问我：“哥，你说爱情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说我是爱情白痴，回答不了你如此高深而又专业的问题。
　　于是他自己说：“我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我笑他说：“你才谈几天恋爱啊，就成爱情专家了。”
　　他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说：“爱情是一种让人很茫然的东西。”

　　一个月后，我和小薇一起陪程微到医院拆了石膏，医生说骨骼愈合得很好，近期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长时间走路，彻底恢复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程微可以自由活动后，一室一厅的房子突然显得小起来，他经常在屋子里作徒手投篮的动作，于是任何可以从茶几，桌子，柜子，架子上脱离开来的东西都在一周内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损坏后都要照价赔偿。”我义正词严的做了这个声明后程微收敛了一些。而且慢慢的他可以去户外活动了。我想以他的恢复速度，暑假结束前应该可以完全康复。

　　“哥，暑假开学后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
　　“不能。”
　　“啊？”
　　“啊也没用。你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吧，还有一周多就开学了。”
　　“哥~”
　　“叫哥也没用。”
　　“……”

　　星期五晚上我回家很晚，到楼下是看见房间里黑着灯，自从程微行走能力恢复以后这是常事。我打开门，顺手开了厅里的灯，地上有只摔碎的玻璃杯和一滩水迹，沙发上，程微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揉了一团。我有点恼火，把碎玻璃扫进垃圾桶，又找了个大手提袋把程微的衣服塞进去，满满的一包，丢在沙发旁边。

　　洗完澡，听见开门的声音，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哥，学校礼堂提前一周开了，今天放的《哈里波特》，爆满。”
　　“你们宿舍是不是也开了？”
　　“……”
　　“明天你就搬走吧，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
　　他看见我放在沙发边上的袋子先前的兴奋一扫无余。
　　“我明天就搬。”他把手里袋子放在桌上，里边是一只切开的西瓜。

　　程微搬走后，房子突然显得特别空旷，仿佛连呼吸都可以听到回音。

　　公司派我出差，几家合作厂商分布在大半个中国，一圈转下来用了将近两个月，回来时已经快中秋了。

　　妈妈打电话说是不是又回不去了。我说是。我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回过家。我在超市买了一包包装很豪华的月饼，用快递寄回家。

　　半夜里，耗子打电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笑他你都没亲了，还思念谁呢。耗子是个孤儿，但他从不在意，他说他跟孙悟空出身很相似，也注定会像那只猴子一样惊天动地。我说孙悟空本事再大也没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耗子说那他是不想逃。

　　“我去你那过中秋吧？”
　　“行啊。”我知道他在开玩笑，现在就算去坐飞机估计也来不及买票了。

　　中秋节不是周末，所以照常上班。上午十点钟接到耗子电话。
　　“喂，我在你家楼下，你在哪？”
　　“我在纽约。”
　　“你别开玩笑了。”
　　“哈哈，你不也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真在你家楼下。靠，我从上海打车过来的。”
　　“啊！”我吃了一惊，“耗子，你真来了？我在公司，我们马上要开会了，我脱不开身啊。”
　　“你们公司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告诉他公司地址，半小时后他出现在公司大楼门口。身上的名牌西装已经严重变形，眼睛也陷下去了。

　　我带他到休闲广场的咖啡厅。
　　“那鬼司机，一路上竟然不让我睡一会儿，他说看见我睡他也会犯困。你说在高速路上，我敢让他犯困吗？我就一路跟他聊天，十几个小时，我嘴就没闭上，眼更没闭上。”他喝了一大口原味儿的苦咖啡，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干嘛啊，大过节的找这罪受。”
　　“我这不是不想一个人过节嘛……”

　　他还没讲完，我的手机响了，我接通后是助理通知我会要开始。耗子说你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你。

　　开完会下来，耗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桌子上放着咬了两口的三明治。

　　“嘿，醒醒！”我拍了拍他的脸。
　　“忙完了？”
　　“我下午请假了，走吧，回家。”
　　“不回家了，我得去洗洗，这身上都味儿了。”
　　陪客户的时候去过几家洗浴中心，公司不远就有一处。环境不错，据说是四星级，等你洗完澡，休息好，里里外外的衣服也就帮你洗熨好了。耗子说你小子也经常来这种地方堕落啊，这么熟门熟路。

　　洗浴中心出来，天已经黑了。吃过饭，月亮已经升到半天空。
　　耗子执意不打车，说坐了一天出租，都快生痔疮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耗子胳膊搭在我肩膀上，他说坐了一天车很累，我得支撑着他点，好在路不算远。

　　我架着他，一直上到五楼，这家伙自从进了小区以后就像喝醉酒一样，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肩上，重死了。

　　楼梯上有一个人，抱着背包坐在那儿。
　　“程微？”
　　“哥，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们班发的月饼，我给你送过来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纸盒，图案很传统。
　　“进屋吧。”我开了门。
　　“不了，宿舍快关门了。我要走了。哥再见，耗子哥再见。”他快步走下楼梯，转弯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耗子要走，公司却有客户要来。我跟耗子说不能去送你了，他笑着说你是不是害怕我再咬你一口阿。

　　晚上九点多到家，程微正等在楼下。
　　“哥，你前一段时间去哪了，我来找过你好几次，都没人。”
　　“我出差了。”
　　“哦。”
　　“有什么事吗？上去说吧。”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
　　“有什么事吗？”我问他。
　　“哥，我想借点钱。”他抬头看了我一下。
　　“要多少？”
　　“三百，我下个月就能还你。”
　　我从皮夹里拿出五百给他：“给你五百吧，不用急着还。”
　　“不用了，哥，真的，三百就好了。”他把三百块钱收起来，又把两百还给我，我没接，他放在茶几上。
　　“哥，我现在在肯德基打工，下周要执夜班，我……”
　　他没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已经开始找房子了，我不会打扰太长时间的。”他满眼期待。

　　程微又搬来住，不过这次他坚持睡在厅里。

　　夜里我不知道他几点回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多数还蜷在沙发上，这样大概过了半个多月。

　　又是周六，我睡醒后程微提着一堆东西进来。
　　“哥，我把菜买回来了。”他边说着，边进了厨房，一会儿湿着手出来。
　　“我昨天发工资了。”他从大背包里翻出钱包，“我先还你两百，剩下一百得下个月还了。”他笑着把钱递给我，我突然觉得他比暑假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

　　我没有接钱：“你先用吧，不用急着还。”
　　“我现在有钱了，一定要还的。”他坚持。

　　“哥，晚上你不出去吧？”他试探地问。
　　“不出去，怎么了？”
　　“呵呵，太好了，好长时间没吃你做的菜，馋了。”

　　晚饭的时候，程微吃得很多，但没怎么说话，像是有心事。
　　“哥，我和同学在东洼合租了一套小房子，明天我就搬走。”
　　“怎么租在那边了？”
　　东洼离学校不算远，原来是个小村子，后来城市东扩，被划进市区，但是并没有被改建。因为房租便宜，所以住的大多是些外来务工人员。环境很差，治安也不好，人们都叫它贫民窟。
　　“房租便宜，两室一厨一卫，一个月才两百，我们还可以两个人平分。”
　　“那么不愿意住学校？”
　　“住学校打工不方便。”
　　“你很需要钱？”我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想多一些社会阅历。
　　“哥，谢谢你让我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转移了话题，我也没有追问。
　　“以后周六晚上有空还可以过来。”

　　“哥，我和小薇要分手了？”他用筷子来回拨拉着碗里的饭粒。
　　“小薇，不是挺好的吗？”
　　他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不会有结果。”

　　我开始经常性的出差，有时候一天要跑三个城市。这样奔忙着，日子倒觉得很充实。公司开始安排春节订票的事情，人事助理问我，我说我不回家。

　　我打电话给妈妈说公司春节要加班回不去，她只说了声好的。挂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她在那边抽噎。

　　“哥，你春节回家吗？”程微打电话问我。
　　“不回。”
　　“我也不回，我去找你过年吧？”
　　“行啊，我们年三十下午才放假，你晚上过来吧。”

　　下班经过超市，我买了一包速冻水饺，一些熟食，一瓶红酒。程微说他会买菜。到楼下时屋里的灯居然亮着，心里慢慢暖起来。

　　看到我回来，程微很高兴，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进来的？”我一边换鞋一边问他。
　　“你给我配过一套钥匙的啊。”
　　我想起来，却有其事。
　　“哥，我菜烧好了，你坐吧，稍等一下啊。”

　　“上菜啦——”程微一下端了三个盘子出来，热腾腾的，很诱人。
　　我拿了两只杯子，开了红酒。
　　“能喝吗？”我问他，
　　“当然，我千杯不醉。”
　　我都只倒了半杯，我酒量不好，但既是过节，总要庆祝一下。
　　程微给我讲学校里的奇闻趣事，听起来很熟悉。原来，校园里的故事只是在不断重复，只是换了主角。

　　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迷迷糊糊得吃了饺子，看了会儿春晚。程微拿着只酒杯坐在窗台上，窗外忽明忽暗，程微说：“哥，这里的焰火真好看。”

　　凌晨时分，突然觉得有点冷。打开灯一看，被子掉在床下，衣服也扔了一地。我伸手想把被子拽上来，被子却被什么东西压着，很重。我掀开一看，程微只穿了条短裤蜷在里边。
　　“程微，醒醒。”我拍拍他还泛着红晕的脸，他只是翻了个身，看来昨晚真喝多了。
　　我把他抱上床，他比我想象中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