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14、茫然之心

　　第十三章

　　闻喜再次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准备去工作。

　　「等一下，我们来跟上师斗斗智，你每天每日没夜的盖房子，哪是是个尽头啊！听我的，今天不要去上工了！」师母喊住闻喜，并教他配合着她演一出戏。闻喜没了主意，只有听从师母的安排。

　　于是闻喜就一边啜泣着一边收拾行李，还备了一些糌巴，就往门口走去。师母与他在上师房间可以望得到的地方，开始拉扯起来。

　　「你信我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求上师传法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走啊！」师母拉着他的手大声地说着。

　　闻喜则是一味地往门口走去。师母抢下他的行李，又是一番劝说。就这样拉扯了一会儿，引起了其他弟子的注意，也惊动了马尔巴上师。上师走出房门，远远地喊了过来：「达媚玛！你们俩在吵些什么？」

　　达媚玛一看上师走出来了，就抓紧机会劝马尔巴上师传法：「上师，您就传法给他吧！你这个大力徒儿，完全照着您的意旨，一心一意只为了得到正法。您却今天传这个人这个法，明天传另一个人那个法，对这样一个好徒儿却什么都不传，只把他折磨得比牛马都不如。现在他怕要死在这里，今生永不得正法，要到别的地方去拜师了！我可是做过他的证人啊！如果他到死都得不到正法，我也愧对于他啊！」

　　「去别处拜师！」马尔巴上师转身怒气冲冲跑进房里寻一根皮鞭出来，没头没脑地往闻喜遍身乱打，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这个没有信用的家伙，记得你来拜师的时候，跟我说了些什么？身口意供养，记得吗？你的身口意都供养给我了，你还想去哪里求师？你还有自己的身口意吗？都是我的了。」

　　达媚玛想要拦却拦不住。「既是供养给我的身口意，就随便我处置了。我要打成千疮百孔还是要碎成千片万片，都是我的自由。」马尔巴上师还是凶猛地抽打着。闻喜躲也不躲不过，身上的行李散了一地。

　　「好你个身口意供养，要离开还要带走我的糌巴？」马尔巴上师捡过糌粑，又是一阵抽打。

　　闻喜有口难言，又不能说这是师母建议的一出戏，自己身口意供养的心完全没变，只能忍受皮鞭无情地乱抽，直到马尔巴上师打疲了罢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痛哭一场。

　　师母在一旁叹气无奈地说：「唉！我本想帮你，不料反而更害了你。可是我怎能看着你这样受苦啊！无论如何我都要想法子传你一个正法！」师母在闻喜面前坐了下来。「我自己有一个『金刚亥母』的修法，现在我就传给你吧！」（「金刚亥母」是为密宗修法的本尊之一，乃般若波罗密多自性之佛母。）

　　闻喜得了这个法之后，日日修习着，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觉受，也没有本尊示现，但因为是正法修行，那原本充满悲愤与痛苦的一颗心，却变得详和平静。

　　既使平日里马尔巴上师对他还是不假辞色，但闻喜却决定继续留下来。为了报师母的恩德，闻喜在师母忙碌时，也会帮忙师母挤牛奶以及炒青稞。为着求法，闻喜仍是努力要使马尔巴上师满意，于是在已建好的大客店旁，又盖起了一间修定室。

　　「闻喜！如果上师一直不传你法，你会想离开吗？」师母问他。

　　「师母，不瞒您说，有时我起了邪见，的确曾想找别的上师去。可是我仔细想了想，即生成佛的口诀，只有上师才有，今生若不成佛，我行了这么多黑业，这永生永世要如何解脱呢？所以我不能走。而且师母对我的恩德，我也不能置之不报。」

　　师母叹息说：「唉，卫地的俄东去多和他的太太，带了很多的供养来，又求上师给他『喜金刚』的灌顶。我没有想到这个马尔巴只是爱钱！」师母从来没有在闻喜面前直呼上师的名讳。「但像你这样的真正苦行修者，他竟一再的以没有供养的理由不传法给你。不过就是一份供养嘛！难道你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吗？你今天把这个供养交给他，那可不输给俄东去多带来的东西，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

　　说完她就给了闻喜一块未经雕琢的龙形红宝石。闻喜拿着这块罕见的红宝石，走进佛堂里，礼拜了马尔巴上师之后，恭敬地把宝石供上然后说道：「请上慈悲传法。」说完了就坐到了受法座上等待。

　　马尔巴上师翻来覆去仔细端这块红宝石。然后问道：「大力，这个红宝石是哪里来的？」

　　「这是师母给我的。」闻喜答道。供养的物品可以是化缘来的，也可以是工作所得，只要不是不法的来源，都可以拿来供养。所以闻喜只是感谢师母，并不觉得有何问题。

　　马尔巴上师听完露出微笑，叫另一个弟子把自己的妻子叫到佛堂来。

　　等到达媚玛来了，马尔巴上师又问她说：「达媚玛！这个红宝石是哪里来的？」

　　达媚玛跪下来对上师顶礼，然后谨慎地回答：「这个红宝石是我父母给我的私房钱。因为在出嫁的时候，他们怕我得不到上师的疼爱，这是预备以后我生活发生困难的时候，可以拿来过日子用的。所以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与上师没有关系。我今天看你这个徒弟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才把这块红宝石交给他拿来供养给您。还请上师传授大力正法！」

　　「你们也帮大力求求上师吧！」达媚码邀着马尔巴上师的其他弟子们一起来恳求他传法给闻喜。但是看到马尔巴上师一脸阴郁之色，众人呆立一旁都不敢吭声。

　　只有达媚玛还在磕着头。俄东去多即俄巴喇嘛，见状虽一样不敢说话，却带着自己的妻子一样跪下来向上师顶礼请求。

　　马尔巴上师说：「达媚玛！你错了！你既然嫁给我，哪有什么私人的财产呢？你的一切财产都是我的，这块红宝石当然也是我的，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把它给了别人呢？」说着就把宝石直接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斥责闻喜说：「大力！今天如有供养就拿出来，没有的话就滚出佛堂吧！」

　　闻喜看着师母与佛堂里的每一个人都跪下来帮他求情，于是也铁了心赖在坐位上不肯离开。

　　「师父叫你滚出去，做弟子的还不滚出去，这是依靠着什么道理呢？」马尔巴上师勃然大怒，从座上一跃而下，对着闻喜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闻喜正顶礼俯地，这一阵拳脚把他踢得是眼冒金星，作声不得。可是上师却没有因此作罢，竟又拿起皮鞭，狠抽了闻喜一顿。

　　看着马尔巴上师带着无上的威严，发着前所未有的狂怒，没有人敢近前劝阻。只有俄巴喇嘛硬着头皮拉住狂跳暴怒的上师，然后其余的人才将闻喜架了出去。

　　「师母！您不要再为我费心了。」闻喜身上的痛楚还比不上那割心的悔恨于万一。「像我这样满身罪业的人，一定是不堪接受正法，上师才会对有情众生皆慈悲，却对我诸多鄙弃啊！」闻喜泪流不止，寻死之念又涌上石头。还是自杀了吧！

　　「大力啊！不要放弃啊！如果放弃了，死后可不是一死百了哩！谁知轮回之后还有什么更悲惨的境地呢？现在人身难得，如不是到最后一口气，你都不能放弃！我看这世界上所有想得正法的弟子，没有一个比你更虔敬更坚定了，马尔巴上师若想再找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徒弟，也再找不着了。这是他没有福气啊！」师母安慰着闻喜。

　　在往常，达媚玛必定会参加灌顶之后的会供轮仪式，但是那一次闻喜哭了一整夜，达媚玛也就陪了这个受尽苦难的弟子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马尔巴上师却派人来传唤闻喜。闻喜以为上师改变主意了，连忙跑到上师跟前。

　　马尔巴上师看了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昨天我没有给你灌顶，你是不是不高兴？起了邪见了吗？」

　　闻喜只是流着泪说：「我对上师没有私毫的不敬，只是前思后想，终究是为了自己所犯的罪太大，所以没有资格受法，所以伤心无助。」

　　马尔巴上师却又突然动怒说：「哭什么呢？真知道自己的罪太大，就赶快去忏悔！出去吧！」

　　闻喜再次被赶离佛堂，上师却没有一点安慰与指引，他的面前只是一片的黑暗，看不到一丝的光明与道路，因此心里痛苦万分，扶着墙角几乎难以呼吸。

　　好不容易回到房里，任由思绪在脑中流窜着：「当年要去学咒术行黑业，生活也很困难，但是那时候我学费也有，供养也有。拜师顺利，修法也快。怎么今天我要学正法，却会一穷二白，既无学费也无供养。如果我现在身上有当时行黑业的一半钱财，不就可以从上师这里得到灌顶和口诀了吗？」

　　「现在上师咬定了没有供养就不会传法，我这有罪之身继续活下去也只是继续造业，即使堕入轮回不知去处，但总好过这般痛苦没有个尽头吧！真不如自杀了罢！」死意又浮上心头。

　　转念又想：「不就是缺钱吗？去赚钱嘛！去替有钱人家当差，贮一点工钱来作求法的资粮，总比待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强多了！」

　　「再不然回家去吧！母亲看见我回家会有多么高兴啊！」无论如何总比继续待在这里都好。

　　于是闻喜决定离开。这一回，他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带，只拿着自己的书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