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的任务》霖

2、第二章 人中之皇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赵姬可以说是燕赵佳人中的翘楚，能歌善舞，艳绝邯郸。
　　遇到吕不韦之前，她在邯郸士族贵人之间周旋，她自信凭借她的美貌与手腕，只要成为一个贵族的姬妾，生下子女，精心经营，说不定三年五载之间，她能坐上一家正妻的位置。
　　可是她到底遇见了吕不韦。
　　这个男人是她的贵人，也是她的劫难。
　　吕不韦是个英俊的男人。
　　吕不韦是个英俊有钱而且很有上进心的男人。
　　英俊、有钱、有上进心，这些当然是女人选丈夫最好的条件，但惟有一条是赵姬无法接受的。
　　吕不韦是个商人。
　　而商人的地位甚至不如她这样的舞姬。
　　“你怎么认为我不能成为一个贵族甚至一国之相？”吕不韦揽着赵姬的腰在她耳边说，“吾掌一国之权，易事尔！”
　　男人有宏图大志更让女人着迷，但是这时的赵姬还是只决定在吕不韦还在赵国的时日里尽情与之欢愉度日，他离开赵国后就嫁给某个贵族，继续她的人生计划。
　　而最终，她没能和吕不韦断了牵绊，她迎来了她生命里另外两个重要的男人。
　　一个是秦王孙子楚。
　　另一个就是如今在她腹中的这个孩子。
　　可无论是她，子楚或者这个孩子，都是吕不韦宏图大志中的一枚棋子。
　　“奇货可居”。
　　吕不韦就像是买卖商货一样，玩弄着那些从不把他放在眼中的贵族士人，甚至一国王孙，乃至一国太子。
　　但吕不韦失算了。
　　赵姬有些讽刺而愉悦地想。
　　他没想到她还有她腹中可能成为秦国未来太子的儿子会死在邯郸城外的荒山上。
　　或许他想到了，但他还有子楚，还有已经是秦太子嫡子的子楚，那就是他飞黄腾达的保障，是他最重视的奇货，为了能让子楚逃出赵国，丢下她又有什么要紧？
　　女人甚至子嗣，终究还会再有的，吕不韦还能找到第二个赵姬，甚至还能有第二个能归在子楚名下的儿子。
　　赵姬双手抱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那一阵阵的剧痛已经渐渐麻木起来，她身下的干草早已被流出的鲜血浸透。
　　门外风雨呼号，雷鸣阵阵，寒气和失血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冷。
　　这个深山中破败的娲皇宫，就是她的葬身之所吧……
　　意识完全沉入黑暗之前，赵姬迷蒙的视线里似乎看到娲皇宫大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影。
　　“荒山野岭里，怎么有个女人？”
　　赵缭走进那座破败庙宇，看到赵姬的模样，怔了一怔。
　　“是啊，这娲皇宫里，怎么会有一个在生产的女人？”
　　狐妖清冷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下一瞬，身影已经停在那女人身前了，可还没等狐妖伸手碰到女人，一道惊雷就不偏不倚落在他头顶的梁柱上，骇的狐妖炸毛儿飞快地掠出了门去。
　　那一道雷电却唤回了女人昏沉的意识，她睁开眼看到赵缭，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和哀求的神色。
　　赵缭跟随狐妖在四处游历了一年，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可让他说出一种毒草或者一头异兽的名字容易，但要问他怎么给女人接生，那可就不成了。
　　偏偏狐妖在门外高声吩咐了一句：
　　“赵缭，去接生！”
　　最后那个全身发红，皱巴巴的婴儿终于顺利出生，被赵缭托在手上。
　　母亲的状况不好，孩子倒很健康，一出生就可劲儿的伸展着手脚，哇哇大哭，好像是嫌弃赵缭长着老茧的手心硌着身上发疼，赵缭听到孩子的哭声就慌得了，急急忙忙的腾出一只手来翻开包袱，把里面最柔软的布料取出来，包在孩子身上。
　　“赵缭！”
　　狐妖怒了。
　　赵缭定睛一看，他拿的是狐妖最喜欢的一件天丝制的内衫，再看看狐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木着脸淡淡道：“已经包上了。”
　　狐妖只好恶狠狠地看向在天丝襁褓中睡的安稳的小混蛋道：“才出生就这般享受，还不知道以后会穷奢极侈到什么地步。”
　　赵姬已经昏了，孩子生出来后，她下身的血就止住了，赵缭撬开她的牙关，喂了一颗药丹下去，娲皇宫地处深山，别说没有大夫，就连能给产妇补身的药草都要现找，再者赵缭只是稍通医理，只看她是否能自己熬过这一关。
　　狐妖是随她死活的心态，赵缭到底是心软的，没在娲皇宫里呆多久就冒着大雨出去找补血益气的药草去了，大殿里的孤儿寡母只好托付给狐妖。
　　狐妖赶苍蝇般的朝赵缭挥挥手道：“行了，保证你回来之前她不断气，让你一诉衷情。”
　　赵缭黑口黑面的去了。
　　狐妖坐在赵缭燃起的火堆边，和赵姬母子离了有十步远，一边往火堆里丢些碎木草枝，一边往婴儿身上瞄。
　　唔，没多出一只眼睛，一双耳朵什么的，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
　　婴儿身上的红色退去不少，看上去有点白白软软的样子了，狐妖没能忍住，上前去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小脸。
　　肉又嫩又软，可惜不能吃。
　　狐妖不吃人很久了，婴儿挑起他千年难得一次的食欲，又不能下手，只好在赵缭的包袱里翻了翻，掏出上个城镇买的麦饼，看一眼婴儿就咬上一口解馋。
　　吃完一个麦饼，狐妖发现婴儿在发抖。
　　秋末山中本就阴寒，这一场雨又加重了湿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只包了两层丝绢，如何挨得住？
　　可是赵缭的包袱里没有多余的衣服了，除了狐妖最爱的这一件内衫，他一向在路上遇到的村镇买新衣，脏了的衣物直接扔掉，赵缭跟着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所以包袱里只有吃的，一瓶赵缭专用的药丸，一些铜钱刀币而已。
　　狐妖看了看做包袱的粗麻布，又看了看里包袱里面麦饼，没有动手。
　　婴儿开始哆嗦，并且从白向青转化。
　　狐妖看了看婴儿，再看了看他已经面色发青的母亲一眼，也放弃了把他扔到女人怀里取暖的想法。
　　没过一会，婴儿就被一圈蓬松顺滑的皮毛裹住，很快就不哆嗦了。

　　赵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狐妖把婴儿包在一条尾巴上一上一下晃荡着玩儿。
　　赵缭脑子一炸，劈手就把婴儿从狐妖的尾巴尖上抢到自己怀里。
　　“这么快就回来了？”
　　狐妖的问话里有那么点意犹未尽的意味，尾巴晃一晃就收了回去。
　　赵缭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发现他眼睛已经张开了，乌润润的，看上去并没有因为狐妖用尾巴吊着他而害怕。
　　狐妖看赵缭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不用这么担心，我又不会吃了他。”
　　赵缭：“……你想吃他？”
　　狐妖板起脸严肃道：“没有，怎么会呢？绝对没有，他有什么好吃的。”
　　可惜狐妖话刚说完就吞了吞口水，显然想到了什么足以让赵缭忧虑到胃疼的事。
　　看狐妖到底没有对这个孩子下手的意思，赵缭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把孩子放在赵姬身边，从怀里取出几株药草，摘去无用的部分，再用一块干净些的瓦片盛上水，放进草药，架在火堆上煎药。
　　做好这些事之后，赵缭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坐在火边把麦饼烤软了，一点点撕下来和着水喂他。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了，婴儿很赵缭面子的把他喂的都吃了，吃完了还把赵缭的手指握在手里，很是亲近他。
　　狐妖看他抱孩子那副熟练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会照顾孩子？”
　　“我以前有个儿子。”
　　狐妖有些吃惊：“你成亲了？！”
　　赵缭淡淡道：“从小定的亲，父亲和哥哥被征召前让我成亲给家里留后，后来她难产死了，我被征召前一天，孩子也跟她一起去了。”
　　“所以你才对这个女人这么上心？”
　　狐妖的语气挺正经，神色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果然之后的话，让已经习惯了面对狐妖木着脸皮的赵缭都额爆青筋。
　　“你想女人怎么不早说呢？就像我这个主人好不通情理一般……哎哎呀！这混小子怎么回事？！”
　　追根溯源，赵缭对赵政的师徒之情，或者父子之情，说不准就是从这一刻萌芽的。
　　赵缭看着洁癖成性的狐妖对着胸前黄乎乎的水渍炸毛，眯起双眼，咧嘴一笑，格外的灿烂。
　　“怎么尿了？”
　　赵缭怀里的始作俑者眨巴眨巴眼，迷糊着睡过去了，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张腿一泡弧线优美的童子尿精确的给予一只千年狐妖减血减魔一千万的伟大功勋。
　　赵缭怜惜的看着这个孩子，他的母亲是个赵女，又是一个因为战乱破家离乡可怜人，孩子的父亲说不准就是死在围困邯郸的秦军手上。
　　他抱着婴儿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对熟睡的孩子道：“你是赵人，就该姓赵的……天地有正气……你就叫赵政，怎么样？”
　　一边的狐妖忙着把脏了的外衣丢到一边，听到赵缭的动静，微微挑起眉尖，眼中露出一丝怜悯而又冷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