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澪拾

14、第十一章

　　“回去吧。”我说，“那是你的家，无论我们漂泊过哪个城市，与谁在一起过，最终都应回去属于自己的地方。那里有真正爱你的人，也有值得你去爱的人。”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他们想要补偿对你的爱，同样你也需要代你母亲回赠他们的爱，这些难道还不够你回去的理由。”

　　“还是说有什么你觉得更重要...”

　　他眼睛黯了黯，算不上躲，但一刹那的犹豫清晰可见。言行相悖的又何止蒋烬一个，我早该想到的。

　　喉咙像被什么扼住再也继续不下去。幸好铃声救了场，这次是我的，虽然屏幕闪烁的名字有些意外。

　　李允这个点找我做什么？

　　“Calvin！”

　　他不知在哪儿，背景吵得很。我看了眼正爬上床正打开电视的宵风，跑去窗边接。

　　“嗯？”

　　“我们在UF，要不要来玩？”

　　“不了，我...我在外面。”

　　“跟朋友吗，没关系，带她一起来吧。”

　　“我在利物浦。”

　　“利物浦？去那么远...呵呵，你小子真会玩。那就可惜了，Kin也在这。”

　　“蒋烬？”这倒是个惊喜。

　　“对，他还特意提起你。”

　　“...替我跟他说声抱歉，等回去了我们再约时间。”

　　“好。”

　　挂断通话，宵风已半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吸，走了一天也是累了。我小心踱到床边，卷起一撮他的头发放在指间把玩。

　　都还没干透。

　　叹口气，终是忍住了叫醒他的冲动。关闭电视机，为人拉平被角，将屋内灯光调至最暗。我不确定他是否已睡熟，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低头亲吻他的额头道晚安。

　　第二天我们坐班车去了Cheshire Oaks，来英国快小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有时间采购。我为自己置办了些衣物，大都是冬天所需。

　　也替宵风挑了几件。

　　他开始有些抗拒，尤其是试穿，几次下来也就适应了。不得不承认蒋烬对他的了解，或者说对他身形的了解。他为他买的衬衫，外套，甚至是裤子，都是极符合宵风气质的。

　　差一点都好像天差地别。

　　我不过是循着规律为他再配几件毛衣，仍旧是深色的英伦风。结账时宵风坚持为自己买单，甚至主动与店员道别，令我颇感意外。

　　从奥特莱斯回来就直奔火车站，连歇脚也省了。以至于回程途中宵风有些熬不住，垂着头睡得迷迷糊糊。我帮他调整姿势斜靠着窗台，背后垫上刚买的毛衣，手留恋般划过他永远不忘戴的帽顶，只感觉这一刻内心无比充盈。

　　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越是相处越不可自拔。我嫉妒他身边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想要占为己有。耐心早已被我用尽，铺垫也长过头了，是不是够时间斩断他们之间的牵绊了？

　　回去第三天又接到李允的邀约，地点还是上次那家。靠近环球剧院，往南走两步隔着泰特美术馆，很有文艺气息的一条街。可酒吧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嘈杂声自进门起便占领耳膜，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声响，还好李允先一步发现我。台阶上半封闭式的卡座围坐着四五个人。

　　“Hi，又见面了。”坐在正中的蒋烬举起酒瓶向我招呼，很难得他出现的周围没有女人陪伴。

　　座位很快被腾出来，酒也推至眼前。这里面除了蒋烬和李允我见过，其他几个都是生面孔。不过能聚在一起总有些共通点，比如有钱。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李允的父亲原来是国内某著名开发商的区域负责人。他为我简单介绍众人。谈起我来的城市，其中两个附和说‘去过’，之后便没了下文。我从桌子上抽了根烟叼在嘴里，无意参与他们之间正讨论的话题。

　　显然蒋烬也是，歪着脑袋欣赏远处舞池里乱扭的人群。不多时就有红色短裙的女人路过敬酒，婀娜身姿倚在沙发一角。而蒋烬姿势不变，任女人半边身体贴着手臂，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他们低头聊了几句，女人才笑嘻嘻离开。近距离看蒋烬确实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对谁都很友好，对女人则更温柔。

　　我注意到左手方的两人对望了一眼。

　　“还是Kin受欢迎啊。”

　　“可不是。”

　　一半赞美，一半讥讽。

　　蒋烬没有回应。那侧过去的半张脸上嘴角抬了抬，虽然看不清，但一定不是什么高兴的表情。

　　真是微妙的友谊。

　　“Calvin有没有女朋友？”

　　感觉手肘被推了一下，李允凑过来问。好像从刚才起，他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没有。”

　　“那你上周跟谁去的利物浦？”

　　“一个朋友。”

　　“女孩子愿意跟你出去旅游，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男孩子。”

　　“男的？”

　　李允瞪大了眼，闪动着奇怪的味道，和上次打听蒋烬时的反应一样。

　　“嗯，他正好也没去过。”

　　“我们学校的？也是国内来的？”

　　“不，他妈妈好像是日本人。”

　　“你还会说日语？”

　　“他在这里长大的。”

　　蒋烬终于收回了视线，越过我俯身取烟，点燃后又转过去。

　　他其实早可以那么做的，我等了很久。他不过是想看看我此刻的表情，我亦如此。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令他失望，至少他没有。

　　冰冷的脸，还有微皱的眉结。

　　一支烟熄灭，他起身去了吧台，紧跟着另两个跳进舞池。目标一致，奔着女人。只是蒋烬没多久就返回，握着手机说要先走一步。

　　几分钟后，我也以工作为由告辞。同行的还有梁继宇，刚才坐在隔壁聊过几句。他来自新加坡，温文的谈吐在那群人中算是异类，听说我赶时间，主动提出载我一程。我没有拒绝。要知道伦敦的出租车，我向来坐不起。

　　出到车库碰上蒋烬。他还没走，背对着我们正开门上车。红色911，驾驶座上的女人是我没见过的。看上去大上几岁，未等蒋烬在位子上坐踏实，就急切地索吻。

　　蒋烬也毫不吝啬回应。

　　“他情人很多，没什么可奇怪的。”旁边飘来一句，不轻不响。

　　继宇的话不多，说话也慢，他说这跟家庭环境有关，父母都是老师。我随口问起他怎么会来英国读书的，他回说迫于形势无奈。一句话还不及展开，车就到了目的地。我颇为惋惜告诉他自己很想听听这个中原因，他掏出纸笔写下联系方式，说有空一起吃饭。

　　车子夹着灰尘远去。

　　其实我对别人的经历并无兴趣，我只是好奇他这个人。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如外表那么谦和。他的笑从不入眼底。更别提他说话时，总是搓动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