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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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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8点的第一班火车从伦敦出发,经曼彻斯特换乘很快到了利物浦。
天透亮的。十点是这个城市刚刚苏醒的时间,从踏上这片土地起,我即被它悠闲的姿态所吸引。没有伦敦那欠缺人情味的城市通病,又不失繁华。
什么都恰到好处。
不同的区域被划隔开,泾渭分明。住宅商业学府自成一块,而热闹的商业区比邻车站,我们只需走走就能到达酒店。
The Britannia Adelphi Hotel。
曾为无数停泊利物浦的轮船游客提供过住宿,其中还包括了举世闻名的泰坦尼克号。这段历史甚至被刻在酒店外墙上。
可事实是酒店唯一华丽的只有大堂,狭小的前台,陈旧的楼道。所谓的双人房也仅床与床之间一条细小的缝隙。不过与我则是福利,翻个身就能看见对方。
我们把行李寄存在酒店就开始了今天的行程。照相机在他手中,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装模作样推辞,他也可以自然地使用了。
第一站直奔利物浦最大的教堂。拱形天顶跳空了五层楼高,雄伟的圣殿,与温莎截然不同的风格。穿教服的神父正在圆坛中央演练,旁边围着一群学生模样的孩子。
我们把每处都走了遍,最后登上塔顶,那是足以俯瞰整个利物浦的地方。途中遇工作人员向我们打招呼,宵风也回应了,虽然极轻,我还是听见那句‘你好’。
最艰难的一步踏出,后面会越来越容易。
360度塔顶,每个洞口看出去的风景都不一样。他走得有些急,被石阶落差绊到人不自觉往前冲了两步,被我从后抱住,拉回怀里。他转过来的脸没丝毫尴尬,笑着站直身体,继续往赴刚才的目的地。
宵风并不排斥我若有若无的触碰。所以我可以随意地搭他肩,随意地牵他手,甚至随意地无限靠近至鼻翼相抵的距离。
我常想如果就这么吻上去会怎样?他会拒绝吗,还是讨厌。
可那终究只是脑海里的一闪灵光。我不愿过早打破这个平衡,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
“走吧。”
“回去?”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拍拍他帽沿笑着摇头。
“去下一个地方。”
红色的驳船停在港区入口,刚才在塔顶看,还觉得只是小小的一片湖泊,没想到延伸至那么远。
我带他去坐著名的‘小黄鸭’,体验水陆两路巴士的奥秘;与他并肩漫无目的闲逛沿街各色店铺以及备受全球乐迷向往的披头士博物馆。
直至港口停留。
时值下午阳光最盛,洒在湖面泛出一长窜波光。
“那是...”
左手边几座雕塑连成,其中一个粉红色的,似狗似马。
“是什么?”我问。
“利物浦的象征。”
“好难看...”
“我也这么觉得。”
他挑眉,笑得一脸顽皮。
我告诉他,在我生活的城市也有这样一条河域,那里的轮渡可以自由往返两边。不同于利物浦空荡而不见尽头的滩岸,那里两岸建筑绵延,既有历史遗留也有现代文明。天黑了看尤其漂亮,建筑群灯火辉煌,彼此交相呼应。无论哪一头望出去,都是一番风景。
我说下次带你去。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笑,眼廓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形。
令我移不开视线。
晚饭在唐人街旁一家中餐馆解决,冲着“大碗面”的招牌。虽然未到晚饭时间,这里已坐了不少人,大都是学生模样的亚洲人。
我们点了两份推荐,很快有店员送上两个比脸还大的碗。宵风是真饿了,不停往嘴里拨面直到撑满两腮。我被这有趣的画面激发也感胃口大好。
可惜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音打扰,宵风仅扫了眼屏幕就沉下脸。那里面除了我只有一个人,而对方的消息从来只有一个目的。
按计划,这只是旅行的第一天。我不确定宵风会怎么做,是否下一刻以什么借口要求回去。我更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做,留还是走。
气氛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宵风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
“没事吧。”我不死心地问。
他摇头,明亮的眼毫无波澜,淡淡回答:“发错了。”
吃完沿着街道慢慢走回酒店,停停笑笑。到了房间,我把磨蹭的人推进浴室,摇控器在手里还不及打开电视,耳边又传来一阵不自然的震动。
细听之下便找到了源头。那是藏在衣袋中手机擦到椅角发出的吱吱声。屏幕上一个意料中的名字闪烁不停。我瞥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手指将按键拨至静音。
那个号码却不断持续着,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挂断后一次次重播,毫无意义的循环,如今更是毫无作用。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同时里面水声渐停,紧跟着人出来。宵风一边往外走一边擦头,水滴得满地都是。他笨拙的不只有谈吐,连生活习惯都是。
我屏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尤其绕过椅子边时,心跳飞快。幸好他只是拿背包,翻出侧带里的眼镜盒。
“你近视?”
“不,晚上有些弱视。”
什么东西自开口处掉落,宵风弯腰拾起来,捏在手心发呆。
“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面露迷惘,想了想把那薄薄一叠递给我。
那是封日语写的信。
信封上歪歪斜斜用字母拼出一个地址,以及署名宵风收。我看了看那还算工整的汉字,再看了看对面镜中的人。黑框眼镜架在他脸上,把人衬得更小了。
“宵风?”
他点头。
“这地址是...”
“我之前住的地方。”
福利院什么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两页信纸,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典型的日式家庭,严肃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形象,旁边一高一矮两个少女。
虽隔了些年代,但依稀可辨,高的那个与上次在宵风房中见到的照片人物相似。
“这是...Yoite的妈妈?”
他再次点头。
“谁寄来的?”
“林美阿姨。”
他指指信尾,果然纸的末端有另一个汉字署名。
而日期是上周四。
“她写信来叫你回去?”
“...恩,她说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我,全家人都很挂念,希望我能够回去。”
他答得很慢,眉宇并没有喜悦的成分。明明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当然了,他们是你的亲人。”
“...”
“难道你不想见见他们?”
“我不知道。”
“你在担心什么?”
我理所当然得将抵触视为对未知亲情的恐惧,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只是拒绝接受。
甚至不屑于问。
是的,回去意味着与这里的一切了断。还有什么是他留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