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澪拾

10、第八章

　　那天分手前我以方便联系为由要了宵风的电话，他的手机来电列表里，毫不意外刷满整屏的英文名，Kin。

　　蒋烬。很有力度的一个名字，寓意燃尽吧。不像我，母亲只寄托了快乐。

　　我把手机还他，挥手道别。直到绕出宿舍楼区，宵风都站在那，让我回头刹那有种被留恋的错觉。

　　晚上去店里听老板说起便利店的进货渠道出了些问题，不得不换一家供应商。他这两天忙于应对，希望我能多代班5个小时。

　　我想了想说没问题。

　　循着上班的空隙给宵风发消息，告诉他这两天都要加班。很快收到对方回复，依旧是简单的一个字‘恩’。

　　紧迫盯人未必次次有效，偶尔拉开距离培育美感也是必要的。

　　接下来一周我往返于学校与便利店之间，连路过花园也只够远远望一眼。

　　温莎的照片被我洗出来不少，全是带人物的。等交到宵风手上已是数天以后，他显得异常兴奋，也不知是为照片，还是为我的出现。

　　雨说下就下。不过仰头的瞬间，整个砸了下来。我脱去外套盖在两人头上，拉着他冲进雨中。路上都是和我们一样飞奔的学生，即便宿舍楼离得并不远，衣服还是湿透了。

　　原本是要借伞的，被我抢在前面问：“这雨下不久，能去你房间躲一会儿吗？”

　　宵风没有拒绝，我以为他会，结果没有。

　　很普通的单人宿舍，除了几件必要家具，堆得最多的就是书。我注意到角落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压在层层叠叠的书下，猜想送他的人应该并不期望这样的结果。

　　以及床边矮柜上立着的镜框。

　　那里面站着一位妇人，眉宇与宵风有几分肖像，只是更纤细些，不难猜测两人的关系。她抱着小小的宵风面对镜头笑，说不出的温柔。而她领口戴着的，正是上次在宵风身上看到的那条项链。花型美艳的设计，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饰品。

　　“那个...是你母亲的遗物。”

　　竟与蒋烬无关？

　　“嗯。”

　　外套被挂在门背，宵风正用吹风机一寸寸吹干。被事实愉悦到，我大大咧咧往他床上一躺，随意地如同在自己家。宵风从不生气，这也助长了我愈加放肆的行为。

　　吹风机因持续工作温度过高而短暂罢工，宵风只能无奈放弃，拉开书桌一侧的椅子坐下。我注意到他眼睛里闪过的不甘，越发觉得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自有一套处理的方法。

　　“Yoite的妈妈去世了？”

　　他点头。

　　“爸爸呢？”

　　“没见过。”

　　说这话时宵风的表情很平静。我不知道那是沉淀了多次后的平静，还是真的不在意。

　　“我也是...跟你一样。”

　　“？”

　　“母亲几年前去世了，在此之前，都是我们两个人生活。”

　　“父亲...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我也是一次都没见过。直到人死了，才终于在葬礼上见到。他是个离不开权势的人，或者说贪婪的人。女人之于他，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能让母亲留下我，也许是他一生最慷慨的馈赠。我从不缺钱，因为他有钱，他政治联姻的夫人有权，他一个个美艳的情妇都有千丝万缕的背景。但最终还不是死了，死在车轮下亦或死在哪个女人手上，谁知道呢。”

　　“然后老爷子出现了。挺讽刺的，想男人一世风流，最后替他捧遗照的却是我这个私生子。一场车祸白白便宜了我这个外人，换谁都心有不愿。所以老爷子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继续随母姓，学费生活费他还是照付，一直到我成年。要么就改姓钟。”

　　“钟家的人，什么都是平等的。想要，就靠自己去争取。他说我也一样。在财产面前，谁都有可能，没有血脉之分，只论能力高低。”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后者。就像老爷子说的，流着钟家血脉的人，骨子里都逃不开金钱的诱惑。他说，好在你的父亲已让我失望透顶，你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所以，为了不变得更差，我走那个男人走过的路，读他读过的学校。然后...等着别人做决定。”

　　“其实可以逃得远远的，一个人，也算衣食无忧。可我不服...没错，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但就是不服。”

　　我用手背遮住眼，装作为了挡住头顶的灯光，因为害怕看对面的人，更害怕在他眼里看到真实的自己。

　　宵风没有回应，只额头传来一个微凉的触感。他的手搭在接近发际的位置，一下下轻抚。

　　全身紧绷的肌肉因这微弱触碰变得放松，内心的焦躁感在减退，心跳也慢慢恢复了刚才的节奏。这些话我憋了太久，自从母亲去世后。

　　“我好像困了。”

　　早上工作结束就去直接学校，加之又淋了雨。事实上，我也真的睡着了。蜷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睡得比任何时候都沉。

　　醒来已是半夜。手机里五个未接来电，全是老板打的。

　　屋内只开了一盏小灯，隐约照亮趴在书桌上的人。他呼吸均匀似是沉睡，凝视许久都不见眼皮跳动。于是手不规矩得移动起来，开始只是指腹，随之蔓延到整个手背。从脸颊到耳朵。男人的肌肤谈不上光滑，却意外叫人留恋。

　　我小心将人从椅子上抱起，转移至床。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最终没有醒来。

　　睡着的宵风是另一番光景。

　　有点孩子气，以及流淌在眉宇间的细腻，犹如一副墨卷，淡雅隽永，让人有想要一直看下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