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合同上的条款写得很明白,甲方有义务协助乙方宣传由甲方参与设计、制作、销售的商品,酬劳参照同期内部员工的宣传酬劳。底下还列举了几种情形。
花臻看了半晌白纸黑字,又研究了下公司网店中的大幅广告照片,再盯了会儿传真过来的临时薪酬单——工作室里的传真机是公司固定资产,里面用的纸张也是公司的行政部门配好的。
好吧,照片很好看,事实上她这辈子还不曾如此美过;酬劳差强人意,只比衣服的价格略高一点点,但公司负担清洗费用……算了,就当是自己卖了张照片,换了件昂贵的衣服吧。
她完全没想过拍了宣传照片后的效应,径自兴冲冲坐着“大手笔”租来的车,拉着一大堆东西回了趟家乡小镇,亲手将自己的百花图国画放入花家老宅对公众开放的二楼展厅玻璃柜。
她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分发掉礼物,再将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的那一点点空挡,镇上的人就冲来、抓了她去参与旅游宣传。
镇上又新开了家客栈和几个小铺子,不过也关掉两家店面、正在转租,而她爸爸把那店面也吃下来——他如今完全抛弃传家的艺术,彻底成了零售商人,日子也更宽裕,只是时间全部被生意占满。
父女两人本来就少有共同话题,倒是继母跟她多说了两句再平常不过的比如身体如何、吃饭如何的寒暄对白,然后,双方就各走各的路:一个往小广场,两个去商业街。
镇上热情收集每个有长才的、以及念大学的年轻人的资料,还特地为花臻这一代建了个陈列室,其中,至少有三副复制的花臻的画被挂在镜框里、供观众游客“欣赏”。花臻画儿下方的小音响,循环播放的是她表弟元谟弹奏的十几首古琴名曲的录音——因为是公用、非商业,所以无版权费用。
站了两个多小时的“街”,捧足人场才被放走。而,一离开古戏台,花臻就被昔日的高中同学揪住。那位女同学的座位就在她旁边,平日里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花臻,你当业余模特了?”
“什么?什么模特?”
“哎呀,我在网上看见你的模特照,很漂亮!我一开始还不敢确认,你有没有拍过一套旗袍的写真?那件旗袍真好看,也挺贵的……”
花臻勉强想起来了,“哦,那天我穿了那件衣服,摄影师说那样搭配很好看,所以帮我拍了一张照片。”
“一张?”
“是呀,多了我不拍,又不是卖脸卖身材的模特……我也没有脸蛋和身材可以看。”
“什么没有!诶,你能不能买到打折的?旗袍我穿了不好看,同一个系列的连衣裙很不错……”
原来,公司的顾客群很庞大呀!花臻这时才有了些直观的感受,也有点震惊于现在年轻人们的消费能力。据她所知,这位同学家里并不富裕到可以随便买高级衣服的地步,而以她的卡下的定单,金额颇可观——货到同学家的时候由真正的买家付款,她只是提供一个折扣渠道罢了。再扫一眼那女同学的打扮,估计也不便宜呢。
她不再深入问,却也就此打住,以外公家串门、第二天就要回学校为由,谢绝了对方的热情酒吧之约:一,她不爱去酒吧,二,对方也许不是特别正道……
果然,第二天又碰到邻居兼小学、初中同学,耳朵里听到,之前的那位同学现在“跟”了个做生意的老板之类。
原来,花儿的主人们,不可能都是人间仙子……绝大多数的人,也就是那样活着。花瓣间的纤指、枝叶映衬下的裙摆,都需要现实的金钱——包括她自己……
抑郁了好一会儿,又在外公家的老宅花园中发了半晌的呆。
***
随意拨弄,淡而无味,不要人听。此乃古人对深夜琴音的注解。
今天月半,心情忧郁却不知为什么,当然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深沉的、一时无法找到心理平衡支点的情绪。
外公家里有好些张琴,最新的一把是舅舅上个月刚完成的,调整修饰后就要出卖的。花臻抱了席地坐在四面透风的更楼上。夜风里很难闻到花香,因为都被驱蚊水的味道掩盖掉了,只得用精油……
夜里,老宅自然不对游人开放,但对内部人员除外。
远处的嘈杂恍若隔世。
诗人与画家,都需要时不时地忧郁一番。花臻自认很现实,也乐观,可在这样的月夜里,也是忍不住要悲哀的……
又愣了好久,她突然起身,将二楼的灯全部打开,再添上自己带来的小射灯,然后摆开纸笔。这次,她画了好几幅,全部是有人、有水、有石、有树、有榭,还有最最要紧的,花儿。
裙摆,坐在池边石上观荷;水榭前,一丛丛不喜人的昙花,对着唯一的女主人展开笑颜;琴旁焚香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矮枝上的白杜鹃。衣服有深衣大袖也有缎面短袖,手却几乎不变——花臻是照着自己的手作画的,指皙长而不掩力量,很漂亮且不容轻侮……呵,稍微有些自恋。而那裙摆的花样,自然也是她自己的作品!
一连四幅,一直画到关灯,画到游客们一上楼就不肯离开,各个拿了手机、相机在拍照,拍她,拍画,拍楼上园中的人与画。
直到小舅舅惊闻她连续画了半天一夜,立刻过来抓人。
“舅舅,我这几幅还可以看吧。”花臻此刻颇满意地看着自己画,无视周围有人询问如何卖,“以前画这个花园,都太单一,要么花、要么全景,没有从这个角度去表现。”
元家小舅经营着特色连锁客栈和一个旅行社,但家学渊源,一望就知道花臻的这些作品显然比几年前精进良多。不过——“还看什么看!去吃饭!睡觉去!”
花臻稍微有点迷迷糊糊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收好画和画具,然后被拉到一张颇费钱的樟木桌边上塞入宵夜、早餐和午饭,最后被扔进小舅旗下最近的一间客栈上房,在雕梁画柱的大床上昏睡。
直到被隐约的酒吧里的音乐声叫醒。原来,一觉睡晚上九点了呀!哦,那间酒吧好像是哪个表哥开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花臻洗把脸——回头记得督促舅舅在洗手间里放块好一点的皂。嗯,同龄人都在交流什么什么牌子的保养品化妆品什么的,就她了解稀少,用的还都是用员工折扣价买的公司的什么定制品。
摇摇晃晃又在客栈餐厅点了碗面条,吃完,终于清醒。
咦,我的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