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之星海遗珠》千山独行

145、赌注

　　这是一间不大的暖室，菲利希亚猜想这里可能跟永夜城的其它任何地方都有所不同。它小巧精致，铺着浅色的地板，白色的墙面素净大方。右手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原木色大床，从表面的纹理和油漆来看，这件看似普通无奇的家具受到过精心的打磨。木床周围是同系列的矮几、衣柜以及一件长沙发。在靠窗的位置下，塞西尔和蓝云面对面席地而坐，他们的中间是一张跟木床风格相同的方桌，朴素无华却做工考究。衣着华丽的王妃靠着桌子坐在塞西尔和蓝云之间，神态平静，早已褪去了刚才在大厅内的倨傲神色。

　　菲利希亚慢慢走了过去，坐到了王妃的对面。

　　蓝云从她宽大的袖袍中伸出骨节分明却并不细致的手，将一旁火炉上烧了半天的玄色水壶提了起来，随后她手腕一弯，将滚烫的热水倒进了方桌正中央的一把碧色茶壶中，里面的茶叶在水中飘飘荡荡，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等茶壶里的水浮上了一层绿色后，蓝云又将茶水一一倒入他们面前的小茶杯中。

　　“王子殿下，这里面放了潘达利亚四风谷的茶叶西罗香，用它泡的茶水味道绵长悠远，舌尖留香，请你品尝下。”蓝云语气温柔却带着点刻意营造的亲昵。

　　王妃的唇角勾了起来，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将碧色的小茶杯端起来放在了鼻间，她一边闻一边将茶杯在她掌心转了一圈，夹杂着茶香的水气弯弯袅袅得钻进了鼻中，她极为享受得半咪上眼说：“蓝云，你泡得茶是越来越有味道了呢。”然后她微呡了一口，放下茶杯，慈霭得对已经一饮而尽的塞西尔说：“室暖茶香，蓝云的闺房恐怕是永夜城内最惬意的地方了，王子殿下，好茶是要像我这样慢慢品的，而不是像你这样一口喝光的。”

　　蓝云什么也没说，默默得又给塞西尔添了一杯茶。

　　塞西尔这次有样学样，非常完美得诠释了什么叫优雅得品茶。

　　他放下茶杯，对王妃说：“王妃殿下，茶可以慢慢喝，我们两族之间的联姻恐怕要加快步伐了。”

　　王妃笑出了声，带着点达到目的后的小得意：“王子殿下，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但我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相信耐萨里奥大人也会对此抱有同样的想法。”

　　“王妃殿下，我得跟你承认，在没有和公主见面之前，我对这桩跨种族的婚姻是抗拒的，但是经过刚才的接触，我发现蓝云公主自有她独特的魅力和不屈的个性，这些都颇让我欣赏，所以我改变主意了。”塞西尔的谎言半假半真，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的菲利希亚突然想到了兰迪那狡黠的模样。

　　“在必要时，他们都可以谎言连篇。”她得出了这个并不让人愉快的结论。

　　“母亲，既然这件事情说定了，你是否应该尽快回去向父王禀报，顺便……是不是应该也准备下婚礼需要的一些物品。”蓝云轻声说，神态有些羞涩，但在菲利希亚看来却有点刻意的矫揉造作。

　　“蓝云，塞西尔，我必然会给你们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王子殿下，也请你尽快兑现你的承诺。”王妃愉悦得笑了，她的愿望如此轻易便达成了，意外之下，她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的女儿，她唯一的珍宝终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塞西尔半俯身，以极为恭敬的姿态鞠了一躬：“王妃殿下，我已经开始期待这场婚礼了，两族之间的合作想必也会顺利展开。”

　　王妃满意得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得望着两个年轻人，不，塞西尔的年龄可能比她还大，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背后是整个黑龙一族。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慢慢喝，好茶可不要轻易浪费了。”王妃觉得是时候给两个年轻人留点自己的空间了。

　　塞西尔和蓝云目送着王妃黑色的裙摆如一道波浪拖拽在地板上，直到消失在门后。

　　“她相信了，对吗？”蓝云本来挺得直直的背微微跨了下来。

　　“她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一个她想要的承诺。”塞西尔非常娴熟转了下茶杯，饮了一小口，菲利西亚觉得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细细品味茶叶的芬芳。

　　“王子殿下，你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请求。”蓝云也端起茶杯慢慢啜饮起来。

　　塞西尔绿色的眼珠突然直勾勾得盯着蓝云，他一字一句得说：“公主殿下，我得提醒你，你在与虎谋皮，刚才我就跟你母亲说过，黑龙一族残忍冷血，必要时什么都可以背叛，什么都可以牺牲，所以你问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请求，完全是因为现阶段这符合我的利益。。”

　　蓝云的脸颊变得有些苍白，塞西尔如此冷酷无情的警告让她不得不暗示自己：她没有做错，她没有做错.......

　　她勉强一笑，随后换上一副倔强的表情说：“王子殿下，你是暗示我，如果有任何不符合你利益的情况出现，你就会毫不留情的抛弃我吗？”

　　塞西尔继续转动他的茶杯：“抛弃这个字眼用得可真不合适，不是吗？我们是合作，合作的双方是平等的，公主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呢。”

　　蓝云苍白的脸色在水气的晕染下没见一丝红晕，她低垂着头，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因为我没有退路。我和王子殿下不一样，虽然同在王族，你就如自由的飞鹰可以到处翱翔，而我就像牢笼中的金丝雀裹足不前，虽然我的母亲已经最大程度满足了我的愿望，但不够，远远不够，触手可及却又得不到的痛苦让我愿意冒险一博。”

　　“公主殿下言重了，自由这种东西是相对的，你觉得黑龙之王自由吗？”塞西尔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得问。

　　“什么意思？”蓝云不解。

　　“他并不自由，他追求力量不择手段，渴望全世界都臣服在他脚下，这些埋藏在内心的欲望像无限膨胀的黑洞快要吞噬他了，而他并不自知，夜深人静时，他难道不为过往所作的一切感到一丝愧疚和痛苦吗？”塞西尔语气越来越冷淡，仿佛他评论的那个人不是他的至亲而是毫不相关的路人。

　　“他是你外公，可是你对他的评价却像是在讨论一个暴君。”蓝云盯着他，想从他面部表情探出他真实的情绪。

　　塞西尔瞟了她一眼：“所以无穷无尽的欲望才让所有的生灵不得自由，公主殿下，你明白吗。”

　　蓝云怔怔得听着，良久不语。

　　菲利西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塞西尔，愤世嫉俗，满不在乎，叛逆不逊。

　　“蓝云公主，虽然我这样说了，但是我们应服从内心的欲望，按照欲望行事，那才是最好的解脱，否则欲望会把你折磨得精疲力尽，直到变得疯狂。”塞西尔饮下最后一口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蓝云毫无所觉，失魂落魄得盯着前方的水壶。

　　“公主殿下，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塞西尔没有等蓝云回应，毫不留恋得离开了房间。

　　菲利西亚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跟着塞西尔离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脚，让她挪动不了。

　　她在期待什么，又在失望什么呢。塞西尔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非常符合他的身份，他就像一个被宠坏的王子任性而自私，像一切强者那样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必要时，什么都可以背叛、什么都可以牺牲。”是这句话压垮了她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菲利希亚不由的厌恶起自己此刻敏感多疑、以及患得患失的胡乱猜想。

　　“那又能怎样，我现在应该立刻站起来，走出这个房间，寻找回去的方法，从前、现在将来他跟我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深入得牵扯。”在这样强烈的心理暗示下，菲利希亚终于站了起来，麻木得转身，麻木得走出了房间。

　　在高高的平台上，在最接近地面的那个地方，红色的光，绿色的光，黄色的光，紫色的光，白色的光从地面升腾而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梦幻迷离的场景。

　　菲利西亚站在光源之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五色之光经过纠缠融合，最后在高处汇聚成一点投向地面，映射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光点，光点像在地面扔下一颗石子，荡漾开来，渐渐向外围扩展，变成一个半大不小的圆，圆内五色之光漂浮荡漾，神秘莫测。这就是魔古族特有的远距离传送阵了。

　　菲利西亚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却觉得整个身心要被它吸入其中。

　　她连忙收回了目光，望向了传送阵外的各色人等。

　　离传送阵最近的是那位兼具美貌与野心的魔古族王妃以及她的两位贴身婢女。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是她外表看起来乖巧端庄的女儿以及魔古族近来急欲拉拢结盟的黑龙族王子塞西尔。而隔着传送阵在他们对面站立的是一位熊猫人和一个高大的巨魔族人。熊猫人和她印象中有点不同，他体型比一般的熊猫人要削瘦，四肢却发达有力，两眼炯炯有神，穿一身及膝白色长衫，一点都没有熊猫人憨态可掬的特点，反而像个遗世独立，渊博儒雅的智者。而那位巨魔，菲利西亚化成灰也认识，就是在图书馆碰到的书灵弗兰克。

　　弗兰克的相貌比她想象中的英俊一些，带着一点长期浸淫于书籍的斯文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皮肤呈现比其他巨魔更加寡淡的蓝色，像是长期不见天日的后遗症。他似乎心事重重，一直低着头在思考什么，周围人在干什么事，在说什么话，他好像完全不在意。

　　王妃转过头，朝她女儿招了招手，说：“蓝云，永夜城暂时交给你们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交给我一张满意的答卷。”

　　蓝云的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极为舒服又温顺的笑容，她上前一步握住她母亲的手：“母亲，一路保重，虽然只是短暂的分别，我却已经开始想你了。”

　　她柔软纤细的身躯顺势依偎进了她母亲的怀抱，像一个寻求温暖和安慰的稚儿般依恋。

　　王妃拍了拍背，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寻常的分别她的女儿却如此多愁善感，但很快她把这归咎于她即将要成婚的忐忑。

　　于是她轻轻推开她女儿的身体，对她说：“蓝云，你怎么了，我们很快就要见面，到时候你就会穿上世界上最美丽的嫁衣举行婚礼，全魔古族，整个潘达利亚都会为你祝福，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蓝云。”

　　王妃坚毅而又认真的神色在那一刻几乎让她脑海中那个绝望和疯狂的想法动摇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一些让她母亲暖心的话，但嗓子里却有什么东西被哽住了，最后只有无声的叹息和痛苦在她心口盘旋。

　　一阵风吹了过来，撩起蓝云和王妃的秀发，佳人亭亭玉立，不远处的塞西尔却无动于衷，漠视眼前动人的美景。

　　王妃最后转过身朝熊猫人和弗兰克望去，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熊猫人带着弗兰克绕过传送阵走到了王妃身边。

　　熊猫人的皮肤已经找不出几块黑色的痕迹，裸露的地方几乎被白色的毛发所覆盖。

　　“龙先生，蓝云还是要拜托你照顾了。”王妃微微屈身，显示了一个上位者极大的尊重。

　　“王妃殿下放心，她是我的弟子，我当然尽我所我能辅佐她，但是那位龙族王子，王妃殿下，你是否再......”熊猫人的话被王妃突兀得打断了。

　　“先生，这是我们王族内部的家事，也是皇帝陛下一手指定的婚事，任何人都无权更改。”

　　“可是黑龙一族不可信任。”熊猫人依旧不死心。

　　“龙先生，我对你的知识，人格抱以极大的尊重，但不代表你可以说一些逾越身份的话。”王妃最后的口气几乎是严厉的。

　　熊猫人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他垂下了看起来疲惫无比的脑袋，深深得鞠了一躬。

　　风吹得更大了，所有人的衣角都开始随风飘扬，仿佛是传送阵开始对踏上行程之人最后的催促。

　　塞西尔却似乎有所感应得向前踏出了一步：“王妃殿下，一路顺风，我在永夜城静候你的佳音。”

　　“王子殿下，感谢你的祝福，对你我只有一个期望，当蓝云成为你妻子的那一刻，请保护她，爱护她，成为她坚实的后盾，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王妃殿下，这是我的荣幸，我绝对不让她失望。”塞西尔戴上了礼貌的面具，回应得滴水不漏。

　　王妃矗立了一会，有什么东西让她惴惴不安，但她却抓不到捉不住，她咬了咬牙，毅然转身，踏进了光圈内。王妃美丽的背影消失了。

　　五色之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完全消失，像从来没出现过。

　　“蓝云，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下。”龙行舟，那位熊猫人，蓝云和弗兰克共同的老师突然出人意料得叫住了他的女弟子。

　　蓝云似乎预感到老师要跟她说的话会极大阻碍她的计划，竟换上了一副倔强的神色，但她的语气还是非常恭敬有礼：“老师，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是什么外人，你要跟我说的话，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回避。”

　　龙行舟盯了她很久，终于说道：“蓝云，你和黑龙族王子的婚事我表示明确的反对。我也不相信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产生什么强烈的感情，你能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吗？”

　　菲利西亚有点诧异这位博学的智者如此坦白和直接。她不由又望向塞西尔，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师，既然你跟我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我也说说我的想法，首先，我是帝国的公主，其次我是父王和母妃的女儿，最后我才是我。父王的专断，母亲的固执，老师，你不是没有领教过。”

　　“蓝云，以我对你的了解，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你。”龙行舟又说。

　　“老师，你太武断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愿意的呢。我承认，我和王子殿下之间并没有深刻的感情，但我不讨厌她，他也不讨厌我，那就足够了。

　　龙行舟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叹了口气：“孩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无论你要得到什么，都不要以自己的婚姻作为赌注。”

　　“老师，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干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她随后转向弗兰克，对着他鞠了一躬：“弗兰克，替我好好照顾老师，也请你好好保重。”

　　弗兰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蓝云，你在说什么呢，你又不离开永夜城，你..你结婚了以后一样可以跟以前一样和我们相处。”

　　菲利西亚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她清晰得看到蓝云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渗出。但她的表情又是如此平静，她实在不理解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自由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抛弃友情，爱情甚至亲情吗？她想要的真的只是自由吗？这个答案是无解的，她在心中唏嘘的同时，心中却想，如果她有这群关心她，为她着想的亲人和朋友，她为他们付出点什么也是心甘情愿，绝对不会走上像她这样众叛亲离的道路。

　　“而塞西尔他又在想什么呢，”相比蓝云的想法，她其实更关心塞西尔在此次事件中的角色以及他真正的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利益，就答应蓝云那个疯狂的计划显然更加不合常理。”

　　耳边又传来蓝云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老师，永夜城需要黑龙一族的支持，才能真正的运转下去，改造虫族、打败虫族光靠我们自己远远不够，我一直认为，你的那个计划并不可行。如果他们能够如你所说智力能够被魔法改造，那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近段时间的实践已经证明了这点，不是吗？”

　　“蓝云，仅仅是因为一两次的失败你就失去信心了吗，我和弗兰克可是从未失去过信心。”龙行舟的声音显得有点苍老，
　　“老师，整个艾泽拉斯，整个潘达利亚目前都充斥着这些恶心生物的身影，如果有一天我的家园被他们占领，我会心碎欲死，老师我们等不及了，我们也已经不起任何失败了。对他们的打击应该是快、狠、准，而黑龙一族的怒火将会是最好的武器。我们以永夜城为据点，利用黑龙在空中的优势，对他们进行摧古拉朽般得毁灭。这样虫族在诺森德的地下家园才能被连根拔起。”蓝云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看到越说越激动的蓝云，龙行舟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叹了口气：“有一句话说的好，赶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你这是饮鸩止渴的做法。”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龙族毕竟和虫族不同，它们几乎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了，他们的智慧和经验我们都无法比拟，我们借助他们的力量只会有益而无害。”蓝云耐心得解释着。

　　这一次，龙行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无法再说服他的弟子了，他默然得转身，携着弗兰克朝平台楼梯处走去，他没有回头，只有如箴言般的一句话语飘了过来：“蓝云，我言尽于此，我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他往下走去，和弗兰克两人越走越远，两人的身影终于淹没在似乎永无尽头的阶梯中。

　　空旷的平台上瞬间只留下蓝云和塞西尔两人，蓝云转向塞西尔，自嘲一笑：“你看，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把他们都逼走了，我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所以，塞西尔，你一定要遵守你的诺言啊。”

　　说完，她抬起手，掌心发出炽热的红光朝地面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