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Ilens夏

42、粪土

　　她的梦里有一大片一大片死了又生的荒芜。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在南方这样一个生死轮回颠倒过来的地方，风吹过那个地方，大片大片枯黄的波浪，死亡被连根拔起飘向了远方。

　　梦里面，她站在那片枯黄的海浪中心，看着被风卷起的草叶，锋利些的划过脸庞的时候有些刺痛，她用惯用的左手捂着自己被划伤的脸庞，这个时候，长堤上面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她一边奔跑一边转着圈，季在后面笑着看着，什么都不说，他们站在长堤的尽头，小女孩一边舞着一边笑着。秋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脸庞了，只是看着那个小女孩转着转着仿佛就要直入云霄一般。

　　秋在梦里面痴迷于那个女孩的舞蹈，沉醉着他们的远离，这样的情形让她在梦里面衍生出太多太多的追逐，她追逐着他们的离开。于是，她也想和他们一样这样离开，于是，她迅疾地向着他们跑去，衣角带起杂草飞来飞去，她一直跑一直跑，却是永远都不能走到他们的面前，这种失落里面有着难以言状的喜悦。

　　……

　　那天醒来的时候她无比怀念这一夜长梦里面这唯一一个让她感到痛并快乐的梦，或者说她的记忆永远让她在一个个矛盾且美满的梦里，或者说，其实她所思之物渐渐隐身在一个又一个梦里，所以，冥冥之中，她在自己一个又一个幻想里面徘徊。

　　这个时节属于生死交接之际，南方的春天才正是秋落草脱的时候，每每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落叶落红总是一起落下，她喜欢闭着眼睛一蹦一跳地行走，她，想起了那个小女孩，这个时候的神态，也像极了那个小女孩，除却去往教堂的那条路。

　　她不认识那条路上的植物，开着烟紫色的花，落下来的时候打着旋儿，花柄突生着小刺，小刺周围是乳白色的绒毛，细小，很像是生长在外部的毛细血管，粉白色的汁液，捻碎的时候黏在手上，让人容易产生咒怨的狠毒。

　　神圣的恶毒。

　　她喜欢极了这样的极端并存，拂过早上从树上落下地面涌起的潮气，她越来越明白自己的虔诚所在了，每每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看着别人祷告，看着牧师的牵引，她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是不错。大家吟唱的内容她不能很好地分辨，因为她总是坐着坐着就出神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教堂彼端慈眉善目的圣母像，思绪远到更远。

　　生活非常简单。

　　秋如是告诉月琳告诉季，尽可以一梦天明一路无果，欣欣然看肩上落花指尖落叶。

　　当时他们的表情显然像是十足十得吞了苍蝇，月琳只得说“不亏是文化人啊”来做消遣，秋笑着端起杯子里面的温水抿着低笑不语，季则是靠在吧台边上托着腮看着秋像是看着一朵半年不开却突然就开得无比娇艳无比灿烂的花。

　　月琳说当时季的表情无比温柔无比欣然，简直是狐狸见了葡萄。

　　关于狐狸和葡萄，这源于秋一直不曾忘记的小学故事，并且秉着好故事大家分享的心情一并讲给了季和月琳听。

　　这样的比喻比秋之前的癞蛤蟆之于天鹅的比喻更加贴切更加形象化，她顿时听了便放下手中的杯子并煞有介事地拍着月琳的肩膀直夸月琳有才，这有才夸得月琳一阵恶寒，很明显，月琳觉得在秋这样一个写故事还可以演故事便不行的孩子性极重的女子面前，有才算不上夸奖，顶多算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而已。

　　每天在S度过的时间和在偶尔在教堂度过的时间一样安然，自上次醉酒以后，每晚的搭讪，她再也没有来者不拒的了，十分得体的拒绝和不拒绝，她告诉季在规定的时间来在规定的时间走，并且，他们没有什么契约捆绑，所以，谁和谁在一起都是自由的。

　　秋一如既往同月琳商量着哪个男子适合哪个男子不适合，同时也询问着所谓的风流之后会遗留下什么痕迹，毕竟自己在故事里面的编造太过诗化依然寻不到最原始的欲望的丑陋，月琳说：“亲吻呢，轻点的就像是你被一只蚊子叮咬过，然后自己很忍不住的抓了抓，重点的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了又掐，就像是宫斗剧中那些整人的嬷嬷掐人的手法一样，怎么了，你这么问，难道你和季连亲吻都没有过吗？”

　　倒是谁都不害羞，说这种话简直就像是学术探讨一样，她告诉月琳，他们的悲哀就在于不是不相爱，而是太深爱了。

　　深爱是什么，就是知道再深一点就会玉石俱焚，然后，便不敢爱了。

　　毁天灭地的誓言是不屑说的，他们彼此顾忌太多，所以，越是深爱越是麻烦。秋端着酒杯连连说了两句“麻烦”，苦恼得像是面对着天大的问题一样，月琳凑近她的耳边：“你可以试着找个颇有风度的男子，做些什么但是不要太出格，如果你感情洁癖不能接受，那么只能自己解决了。”

　　秋知道这所谓的自己解决就如同月琳说的那般找个蚊子特别多的地方好好贡献一番或者找个变态能够狠狠掐架一次，可是，怪就怪在她既怕蚊子又怕陌生人，更别说是变态了。

　　她目光逡巡在赶在夜场来往的男子，如月琳说的那般有风度可以帮助自己的男子少之又少，少之又甚少，她失落了，原来这个世界真如别人所说。

　　并不是因为别人如粪土一般我才会如此爱你，而正因为我如此爱你所以才会觉得别人像极了粪土。

　　她吐着舌头对月琳笑着说：“S在晚上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化粪池。”同时配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比划着，月琳就弄不懂，好端端一个风月调情的场所，被她说得如此粗俗。

　　后来季来的时候月琳顺嘴抱怨了下，季很容易就解开了她的疑惑。

　　长久而专注的爱情，眼里美好的只有一个，不美好的便是许多了。

　　不美好的，便是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