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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寄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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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在以后,还是一个人的话,她会比从前更加绝望和恐慌,因此,她心心念念想要有个孩子,陪她经历她的生死,和,看着他的死。
她不能一个人的。
她夸张地放低自己的生活姿态,在酒吧里面粗鲁地大声讲话,可是,她的声音仍旧是虚弱的,那种做了坏事心虚之下的声响总是让人注目并且感到好笑,她没有做坏事,却仍旧让人感到好笑。
她说一个人的话,生活着的世界满是来往迂回的风,呼啦啦吹着,自己有时候更像是破败的窗户纸,那风不用力自己都觉得害怕,她用手指轻轻碰到的每一个闕隙,都感觉像是一个无比硕大的虫洞,会一点一点吞噬了自己一般。
会轻信不会深信,可是仍旧对于一个人感到害怕。
睡觉的时候该朝向哪一边,吃饭的时间改定在哪一点,走路的时候该站在谁的身边,这些都是莫名而惶恐的问题,一个琐碎就足以让她完全走到极点,她,会疯的,即使不会疯掉,那也是会活不好的。
她像极了那些寄生在强大生物身上的藤蔓,勒住别人来获得安全感。
季在每天早上会喝一大瓶一大瓶浓重墨黑的药水来维持他在自己面前的微笑,每一次的苦涩看在她的眼里都是一种折磨,她问过阿唐那些到底是什么,阿唐说什么都不是。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呢,她又不是没有生过病,又不是没有皱着眉头忍着呕吐咽下过像他那般苦涩的药水,她只是想知道,他所要忍受的折磨,还有多少是可以忍受的,他,什么时候就真的忍受不住了。
不是想要在某些时候做好背弃,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此可以放手了。
一个人,闭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宿命的横切面,所以才会想要有再多再多的人依附,再多再多,也不过就是比自己一个人多一个人而已。
可怖的一个人,她好多好多的绝望都不能告诉他,这时候的她,想说的只是害怕。
是的,害怕,原本以为什么都不怕了,可是现在,无边无际的恐惧就像是要淹没了她一样,害怕在所难免,可是,她一直都在害怕,一直都不习惯害怕。
于是,她告诉月琳,那个纠结于心的问题简直就是令她日日夜夜不敢闭眼的梦魇,直觉里面想得到的不是太多,失去也不是很害怕了,可是如今,那难以言状的害怕简直比失去还要可怕,一直存在的,一直不被习惯的,才是最可怕的。
秋终于舍弃了吧台那个固定的座位,她坐在格子间里面雅致而柔软的沙发上,攥紧着自己的双臂,她不想告诉月琳她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可是,要怎么做呢,她才会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不害怕呢。
她不再喝长岛冰茶了,酒精麻痹身体的时候头脑无比清醒,她害怕这样的身不由己什么都不能自已,她看着那些男子的眼睛更加哀怨更加像是寻找猎物了,她丝毫不敢放过月琳说的那样风度有加可以帮自己得到一个孩子的男子了。
要用别人的欲望来成全自己的爱情吗?
这样的做法不是可耻的吗?
难道,自己现在还算不可耻吗?
她从格子间走出去了,风衣退了下来,束起的头发也散了下来,她抚着垂在一边的头发,她笑得自以为风情万种声色无边,她站在月琳的面前,她轻声轻语告诉月琳她要豁出去了。
是真的,豁出去了吗?
她开始站在舞池的中央跳着她从来不跳的舞蹈,不像从前她模仿梦里的那个小女孩的舞蹈,她不天真,不单纯,不庄重,不矜持。她自然卷的头发流离着耀目的光,她开始说服自己是个空心盒子没有心只是机械地跳着妖娆的舞步,她现在是一个令人动心令人担心的女子,谁都没有觉得这样就是放荡,有些人,天生堕落得让人心疼让人惊心让人动魄。
月琳看到曾经站在舞台上唱着慢歌虽然难过但却没有绝望的人如今站在那个舞台上撇开一切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恍恍站在原地,觉得或许会突然天毁地灭,秋会回到没有来过的之前,她也会去到秋不会去到的以后,那些男子,再怎么好或者不好都会与秋没有关系。
她看着那样绝望的她,突然想要上前去抱着她,狠狠的抱着她,可是,距离,人海,都变得好遥远。
假如说秋不执念于一个在记忆本质上来说属于第一次的深情,那么,秋是不用这样的,可是,深情这回事,不是你说要怎样就怎样的,真正意义上能够让人随意的事情,大多也不过是了无牵挂的风流,还有,无后果。
男人有些调戏的吹着口哨声,她在舞台背景音下听着只像是大片大片频率失常的蜂鸣声,她捂着耳朵试图缓解自己已经真的疯了的心,然而错手捂着耳朵这样的动作却招来了更大更大的调笑声。
情事情事,她只懂情,却不懂事,所以,真正意义上的勾引都作废了,唯有这不着痕迹的遮掩,才激起了男人一直刻意压抑着的欲望。
不是一个人的,亢奋的情绪会刺激所有身体机能反应做出相应的变化,尤其是,声音。
急不可耐的,毫无羞耻的,肮脏不堪的。
她听见谁说要把她带回家,她听见谁说要出很多钱,她听见谁说要包养她。
如此肮脏的声音,如此肮脏的话语,她生生忍着由心底涌上来的呕吐感,她捂着嘴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推开人群跑去洗手间,反锁着的门被敲得晃来晃去响个不停。
她不是来卖掉自己的,她不是,可是现在,真的就像是自己要卖掉自己一样。
她哭得无比揪心,混在水声中的哭喊比任何声音都要响亮,门外安静了,很安静,想必是月琳唤来的保安已经将全场的骚动压了下去了吧。
她坐在马桶上解开自己衬衣上的纽扣,她费心费力将那些死死缠着纽扣的线用力拽落,松松垮垮的,她想,这样,会像样点了吧。手在掐上脖子锁骨甚至是□□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忍着痛狠了又狠,青紫色的痕迹越来越多。
月琳在门外一直敲着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觉得会不会出事要不要报警的时候,秋从里面打开了门,上面没有被扣上的两粒扣子丝线松落,月琳明显看见秋身体上的痕迹,触目惊心。
除了触目惊心还是触目惊心。
她已经无法找到安慰秋的勇气了,在这一刻,秋自己像是冰冷的一般,渴求的那些东西瞬间就伤害了她,月琳说,会没事的。
声音颤抖,不敢拥抱。
暧昧的灯光下是一张滴着水滴的,赤裸而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