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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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歌正在铁匠铺边上，看着炉火发呆。安陆城的色泽是温暖的黄色，火光映衬下，他素来苍白的面色显得好看多了。
百里屠苏走过去。
“百里兄弟。”薛长歌道。
“长歌中的毒解了？”百里屠苏问。
薛长歌淡淡一笑：“这点毒，无需在意。只是令你担心了。说来朔月刚过，你身上的煞气是否仍能控制？”
“我自有分寸。”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长歌觉得……欧阳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薛长歌沉吟，“……少恭此人，深不可测。说来，百里兄弟与少恭之间，不知有何怨仇？前夜煞气发作时，可曾将谁，当做了少恭？”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刚认识薛长歌时，两次错认，对他拔剑。薛长歌心里，如何能不疑惑？忍到现在才问出来，是不是之前被青玉坛弟子掳走时发生了什么？
百里屠苏道：“我与欧阳先生，渊源纠葛极深，不可一言道尽。”
“渊源纠葛……你可知少恭他……他远比你所看到的，可怕得多。”
“我知道。”百里屠苏想，如何不知道，已经重来了一世了。他的绝望疯狂，他的残酷和温柔，都曾亲眼见过。若有朝一日……他早已作好双方反目成仇的准备。
“长歌放心。屠苏知道该怎么做。”百里屠苏道。
“……那自然是好。”薛长歌道，“只是，尹千觞此人，可信否？”
百里屠苏沉默。虽然是曾并肩作战的同伴，虽然在蓬莱的战斗中尹千觞也全力对欧阳少恭出手，但他的心思，确实无法猜测。
他最终道：“他们的目的在我。长歌若怕连累，大可离开，绝不阻拦。”
“这说的是什么话。”薛长歌失笑，“若是怕连累，哪里能算朋友。若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该生气了。”
次日一早众人上了碧山。
“好阴森！”方兰生全身一抖，“看我的厉害！”他自幼修习佛法，在这一行人中是最擅长对付“鬼”的了。
“长歌的脸色，十分难看，可需要休息一下？”红玉问。
方兰生看了看他：“想不到你还怕鬼？脸色比那天在藤仙洞里还难看呢。”
薛长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或者惨白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白得像鬼一样”，没有丝毫血色。但他的神色却还是从容淡定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多谢红玉关心。只是在下身怀阴煞，在这种阴气弥漫之地，自然有些反应。”
红玉吃了一惊：“阴煞？”
百里屠苏也是吃惊。平日里从未看出……忽然想起上个月在琴川时，薛长歌说道“用阴煞压下了你的炎煞”，他当时因为头痛，并未注意。想不到……
“红玉放心。在下绝不会被这身煞气所控制。”薛长歌道，神色从容而坚定。
百里屠苏感同身受，因为深知控制煞气的不易，更加为之动容。薛长歌同样身染煞气，同样的命运，却比自己从容洒脱得多，不像自己，若不是身边的几个朋友开解，有多令人厌憎。
方兰生抓头：“阴煞？……控制？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没人说话。如果只是百里屠苏自己或者只是薛长歌的话，他们都会给出一些解释。然而因为还有一个同样身受煞气侵蚀的人在，顾忌对方，因而沉默。
尹千觞打破了沉默：“咦？妹夫，这个人怎么跟你一样——”
百里屠苏：“……”
“一样？”
百里屠苏：“……我亦是身染煞气，却不敢保证哪一日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怎么会？！”襄铃捂嘴。
方兰生连声安慰：“木头脸你怎么这么说？你看起来好好的啊？还有这个杀、哎，笑面虎，他看起来也好好的啊？”
薛长歌：“……现在你知道我在甘泉村时为何说那藤妖不如早早死了。”
“你是说……啊。”方兰生被欧阳少恭一拉，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薛长歌：“如今说这个也无意义。还是先把这里的亡魂净化了再说罢。何况还有青玉坛那些人……”
“说的是。现下我们该如何找到青玉坛的人？”
薛长歌：“去阴气最重、魂魄最多的地方。”
方兰生再次被叶沉香控制，百里屠苏扶额，只觉前世今生恩怨情仇太过渺茫，不如看作梦境——正是方兰生从前说的什么“昨日梦说禅，如今禅说梦；梦时梦如今说底，说时说昨日梦底……”因为方兰生到底是身处危险之中，他一时也没有深思，只道：“跟上去。”
红玉看着过于安静的薛长歌，若有所思。
最终还是杀到叶沉香跟前，然后等到了拿着玉横收集魂力的青玉坛弟子。薛长歌和尹千觞同时闪身动了手，几乎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三个青玉坛弟子中有两个被放倒，只有一个站得远的留下一条手臂，及时逃了。百里屠苏等正被叶沉香牵制着，未能阻拦住。
“逃得倒快。”尹千觞啐了一口。
薛长歌拿着玉横：“东西到手。”
百里屠苏反应过来，“兰生快将叶姑娘超度了。否则她说不定就要被玉横吸走。”
方兰生念起往生咒。叶沉香垂死挣扎，被众人死死挡住。
他虽在尽力超度亡魂，却仍有不少魂魄进了玉横。叶沉香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说了贺文君的事后，去了轮回，方兰生顿时萎顿在地。
“……一魂一魄永相随？着实，令人钦羡。”欧阳少恭轻轻道，声音有一点变了。旁人或者以为他是感动，百里屠苏却知道他想的是自己失去的魂魄。
“先生……”百里屠苏觉得，自己是最没资格安慰的那个。
有一刻他想道，若是……到了要将魂魄还给先生的那天，剩下的二魂三魄，不如也……
在先生身边，时时聆听先生教诲，也是美事。先生……有他始终相伴，是否就不会那样绝望。
“接下来呢？我们去哪？”
红玉与欧阳少恭对视一眼：“等！”
欧阳少恭对红玉作个邀请的姿势。红玉道：“青玉坛的目标是玉横碎片和少恭。眼下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想必会来找我们。”
欧阳少恭：“恐怕这次，雷严会亲自来。我们回安陆休整之后，就往西走。”
于是一路向西，并未腾翔。
红玉找上薛长歌：“薛公子。红玉冒昧请教——公子亦是身怀煞气，对于煞气侵蚀心智，有何良策？”
薛长歌：“红玉是为百里兄弟而问？薛长歌若能帮忙，不至于拖到现在。……我身上煞气，是当年为天灾爪牙时染上。那时浑浑噩噩，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直至巫妖王耐奥祖的法力衰退，无法再轻易控制我的思想……希尔瓦娜斯女士趁此机会脱离天灾，率领部下女妖伏击王阿尔萨斯。我那时在阿尔萨斯麾下，阿尔萨斯逃走后，便决心追随女士离开。”
他停了停，眼神有些茫远怀念：“她……以女妖的震撼灵魂之声令我彻底清醒。而后来，阿尔萨斯执霜之哀伤剑登上冰封王座，杀死耐奥祖，此后我才完全摆脱了控制。后来煞气再怎么发作，也不会如在天灾时那样夺去神智……因我在耐奥祖法力最盛时，也一直在与其搏斗。然而百里兄弟……他的煞气来历恐怕与我截然不同，也不可能如我这般听到女妖之歌。何况女妖们本身也是阴煞缠身，也没有办法将煞气消除。”
“……这等际遇，当真……难以想象，不可复制。也不知百里公子的煞气是从何而来……”
因听见提到自己而停下的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下。他自知，自己身上煞气来自太子长琴被铸剑，被封印千年的半魂。他总不可能将这一半魂魄毁掉吧……
“红玉不必担心。屠苏早已知之，亦无奢望。长歌之事，值得庆幸，却不可求。”百里屠苏道。他稍稍有些好奇薛长歌的故事——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天朝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听长歌几次提到天灾，天灾是什么？”
“……天灾是耐奥祖的走狗和奴隶，一群本该埋进坟墓腐烂掉的东西。”薛长歌脸上第一次显出明显的憎恨厌恶之色，显然不愿多说。他看着百里屠苏，转移话题，解释：“我来自域外，艾泽拉斯大陆。”
虽然匪夷所思，但百里屠苏却觉不是假的。薛长歌此前的某些言行，当时觉得奇怪，现在听了解释便觉原来如此。他还记得在甘泉村时听到的那首，异域语言的悲怆的歌。
不知为何，百里屠苏忽然想起初见时，薛长歌说的那些有关“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的事了。
『……对阳光的畏惧，对生命的憎恨，永无止境的空虚痛苦的折磨，会将理智全然淹没，除了本能地杀死周围所有生灵之外，什么也不知道，对于生前亲人朋友的留恋，会化为让他们变得和自己一样的强烈欲-望……』
他忽然有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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