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风流》倦袖女子

3、三、莫认真

　　布衣书生手持圣旨站在风流院老鸨的花厅门口，这事实在是离谱了些。于是沈轻欢第一反应就是：“等等，你是谁？”
　　文秀男子答：“下官三品侍御史苏清和，奉命传旨，陛下口谕：沈卿免礼。”说毕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展卷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苏州府沈轻欢为今科武探花，即刻进宫复旨，钦此。”
　　念毕将圣旨一递，挥袖道：“沈探花，请。”
　　沈轻欢顺手接过黄卷，一双眼睛却瞅着眼前这位三品官儿，没动地方。
　　布衣男子站得四平八稳，不急不恼，颇有些高人淡定之风范。于是一屋子人纷纷围上来左看右看，兰操姑娘瞅了两眼，疑惑：“侍御史？”
　　木仲一脸景仰，“三品官？”
　　沈轻欢若有所思，“苏清和？”
　　突然“砰”一声闷响，苏清和眼睛一闭扑通倒地，兰操“哎呀”了一声伸手去扶，不料没扶动，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望望倒在身边的苏清和，再望望叉腰往门口一站的李月尘：“你你你打昏他干什么？”
　　李月尘理直气壮，伸手一指，道：“这人冒充朝廷大官，明显居心不良，说不定欲行不轨，总之定然有鬼。”
　　众人一时呆滞，李月尘得意洋洋。万籁俱寂之中，只听沉愉在众人身后慢悠悠地道：“虽然他可能居心不良欲行不轨，不过——”她叹了口气，“这人确实是大理寺的苏大人。”
　　她瞧了几人一眼，继续道：“你们几个，公然袭击朝廷命官，恐怕才真要算居心不良、欲行不轨罢？”
　　沈轻欢瞧了瞧她，道：“这个么，不是‘你们几个’，应该是‘我们几个’才对。”
　　沉愉眨了眨眼，倒也没太惊慌，居然还微微一笑，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沈轻欢笑容甚至是邪恶，嘿嘿道：“当然是当机立断、速战速决了。”
　　沉愉微笑，“如此甚好。”
　　众人一时呆滞，看着她款款走来，两袖生风，走到地上躺着的苏清和旁边，兰操姑娘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不会是……”
　　沉愉忽地站住，对沈轻欢露齿一笑，道：“倒是忘了，我大概扶他不动，只好劳烦沈公子了。”
　　“等等！”李月尘大叫，边叫边冲至苏清和与兰操旁边，与二人成三足鼎立状，一手指沉愉一手指沈轻欢，“你们难道要杀人灭口？”
　　沈轻欢瞪眼，“说什么呢！这不是忙着抬进屋救醒吗？人是你打晕的，正好，你抬罢。”
　　“啊？”屋内几人异口同声，“你们……你们……”
　　沈轻欢表情严肃，“不但打晕朝廷官员，还妄图杀人灭口——李姑娘，此事甚是严重，在下以为姑娘还是快快将功赎罪得好。”
　　“什、什么？我……妄图杀人灭口？”李月尘瞧瞧沈轻欢，再瞧瞧晕着的苏清和，眼光一一扫过呈茫然状的众人，最后可怜巴巴地望向微笑得十分愉快的沉愉。
　　只见沉愉老鸨点头，正经道：“甚是，甚是。”
　　李姑娘呆滞半晌，终于醒悟——这两个人，貌似都不是好人。

　　李女侠习武之人，抬个人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她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之后，瞅着发了半天呆，然后瞧瞧面前表情各异的四个人，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貌似比较和善的木仲，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这个……”
　　这边李月尘拉着木仲一脸期盼，那边沈轻欢与沉愉齐刷刷站在床边低头研究着床上的人，颇有些围观稀有动物的架势。
　　沉愉倒不是第一次见这位苏大人了，不过她似乎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沈公子似乎识得苏大人？”她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瞧了一眼沈轻欢。
　　“人不认识，名字嘛，倒是有点熟。不过——我忘了。”沈轻欢一摊手，“所以——貌似还是你跟他比较熟，你看——现在怎么办？”
　　那边三个人大约还没研究出什么方案来，此刻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这边，等着这位“比较熟”的开口。
　　沉愉悠悠然地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也无甚好法子。看来李姑娘只好暂避一避了。”
　　李月尘“哦”了一声，想想又道：“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沉愉微微一笑，道：“李姑娘不必担心。苏大人素来公正，应是不会怪罪于我们的。只是李姑娘还是小心为好，或者出京暂避一段时间罢。”她眼波自沈轻欢面上掠过，又添了些笑意，“李姑娘近些时候京城追夫之事，似是许多人都有耳闻呢。”
　　李月尘扁扁嘴，颇有些不情不愿，道：“那……好吧。”说完，瞪了沈轻欢一眼，似犹不甘心，最后郁闷地跺跺脚，转身跑了。
　　李月尘走了，那边一直没吱声的邓仙姑“咳咳”两声，瞄了一眼形势，开口道：“那个……没什么事，我也走了啊。”说完，偷瞄了沈轻欢一眼，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于是木仲也收起扇子作了个揖，“如此，在下也告退了。多谢沉姑盛情款待，在下改日必来相邀，还望二位不弃也。”
　　木仲也走了。屋里就剩下俩人。唔，如果不算昏着的那个的话。沉愉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了，沈轻欢瞄了一圈没找着多余的椅子，于是只好在床边坐了。
　　“沈公子今日桃花甚旺。”沉愉含笑。许是浓到骨子里的一股风情，她便是这么寻常一笑，亦惑人得很。
　　可惜这般令男子迷醉的风韵，在沈轻欢看来只有一个想法——他认真瞧了一阵，然后一脸沉痛地下了结论：“愉美人，你真的学坏了。”
　　沉愉哧地一笑，诧异道：“莫非沈公子在我还未‘学坏’的时候见过我？”
　　“咦？”这回换沈轻欢诧异，“难道你不记得十年前见过我？”
　　“十年前？”沉愉想了想，叹口气，“最近记性差了很多啊。”
　　“好吧……”其实若说见过，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且说那时沈小公子站在岸上看着画舫上的小美人发了半晌呆，好容易等到美人回眸瞧见他，对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一个麻袋当头套下来，他便被拎回家了。
　　沈轻欢琢磨了一下，决定不提那段糗事。于是他回身去敲苏清和的头，奇怪道：“怎么还不醒……”
　　手指还没敲上去，那位忽然睁开眼睛，醒了。于是沈轻欢很“自然”地收回手打了个响指，“醒了。”
　　苏清和自己坐起来下了床，居然什么也没问，继续昏倒前的程序，挥手“请”。于是沈轻欢也什么都没再问，很干脆地“请”了。
　　闹腾了一早上的风流院终于恢复正常。沉愉继续坐在院子里闲闲地喝茶，小丫头香砚终于顺利地把茶点端上来，瞧瞧人都走了，奇怪道：“沈公子呢？”
　　“不在这里，当然是走了。”沉愉继续喝茶。
　　“哦……”香砚琢磨了一下，忽然问：“沉姑，那个……你不会真要嫁给沈公子吧？”
　　“嗯……？咳咳……”沉愉差点被茶水呛到，噗哧笑了起来道：“傻丫头，你不会当真了吧！”
　　香砚撅嘴道：“我倒是不想当真啊，可是看你神情又那么认真……我能不当真么……”
　　沉愉扶额，“好吧，忘记告诉你了。”她放下茶杯，托腮瞧着开得正娇嫩的桃花，“唔，这世上的麻烦事太多，就是因为大家都太认真了。所以嘛——”
　　“所以？”
　　她顺手摘了朵桃花插在发上，悠悠地道，“所以，凡事莫认真。”
　　凡事莫认真。认真的人很麻烦的，跟太认真的人打交道会很累的。虽然曾经她也是个凡事都很认真的人，但是后来嘛……用沈轻欢的话说，就“学坏了”。
　　“凡事莫认真，自然活得风流潇洒。”她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唔，这大概是本文的主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