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望》醒初

9、山庄怪事 上

　　这一天乔却山都不曾再出现过，午后说是济世堂堂主莫知我来访，莫言深也跟去了。见主人有客，金冲就提出去市集玩乐。宋剪烛也奇怪怎么一向不多话的金冲怎么会出主意，但是看着也确实没什么好做，就跟着去了。一圈回来已经是傍晚，莫知我已经告辞离开，莫言深却没跟回去，还在院子里独自坐着。
　　这日晚餐桌上气氛有些怪，乔却山似乎心有所虑，吃起来心不在焉的。乔袖风问起，却也不答，只是长叹一声。
　　宋剪烛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吃过饭就回了屋子，和衣在床上躺着。隔壁就是金冲与卷丹的房间。卷丹今日玩累了，回房比宋剪烛还早，金冲自然也回去了。
　　直到二更时分宋剪烛依旧醒着，忽得听见隔壁有动静，便悄悄起身，不走门，却将另外一边的窗户开起来，运起功法蹿将上去，一个鹞子翻身轻轻的落在屋檐上。
　　探头挂下屋檐一看，正见一道钻进隔壁的窗，不多时就听到一声闷响。
　　宋剪烛不敢妄动，只悄悄贴在屋檐下。可是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心思一转觉得不对，赶紧翻身又上屋顶，正巧看见一道黑影从前门一闪而过。
　　……这年头小贼也真有胆识，居然走正门。
　　宋剪烛在屋顶坐了一会儿，想，这是进屋去看看好呢，还是不管他好呢？
　　左思右想许久，一阵夜风吹来，他穿得单薄了些，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几乎是同时，脚下的瓦片被人从里面击穿，宋剪烛堪堪躲过，还没来得及庆幸，那屋里人简直是生着透视眼似的，他躲哪儿便打哪儿，招招不落空。
　　到后来宋剪烛避无可避，一头从屋檐栽下，就地一滚倒也没伤着什么，可惜人家正在窗前候着，宋剪烛还没看清，就觉得脖颈侧边一疼，就人事不知了。
　　大老头二老头，小子今儿忒丢人。

　　一觉醒来，宋剪烛眼睛还闭着就伸了个懒腰，顺带打个哈欠，又翻身在枕头上蹭蹭，磨叽舒服了，才睁眼。
　　一睁眼就看见越无遮那张老脸，那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醒了？”
　　“醒了。”
　　“昨夜睡得可好？”
　　宋剪烛忽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大概是着凉了。真怪，都已经快四月了，怎么还能着凉。”
　　那老头扭着脸，问：“我今早上出门打拳，就看见你在屋后的青石板地上躺着。”
　　宋剪烛眨眨眼：“怎么？哦，对了，我记得昨晚上我睡不着散步去，不知怎么，就晕了。”
　　越无遮咬牙切齿的瞪他：“你晕了？哼，哼哼，晕了还说梦话呢？分明就是睡过去了！”
　　宋剪烛尴尬的摸摸鼻子：“呃，昨儿在市集上玩累了，也许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又怎么了，还能摔一整夜。”
　　“摔跤是不能摔一整夜，不过，在下可能是在着地的一瞬间……睡着了。”
　　越无遮原本就黑漆漆的脸渐渐泛出青气，什么也不说，只将袖子一甩，踢开门就出去了。

　　宋剪烛独自坐在床上，摸着脖子直皱眉，昨天晚上……那个是谁，又为何击晕了他，却又放着他不管？
　　还有一点……他说什么梦话了？

　　宋剪烛自己也觉得，昨晚上他是搭错筋了才会去隔壁打探，他是真不爱惹麻烦。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是不想惹麻烦，麻烦自己惹上他来。
　　宋剪烛在金冲与卷丹的房门前徘徊半天，终于一跺脚，昨天的教训不够么，还管这闲事做什么？于是大摇大摆就去了前厅等开饭。可是今儿管家小厮不知怎么的，是说好了一道罢工，还是偷懒不小心凑一块儿了，居然比往常晚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有人端出来。
　　宋剪烛满腹狐疑，又转回自己住的小院找越无遮，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不见。到了小院，却从窗户里看见那老头正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上，倒在床边。宋剪烛吓一跳，赶紧蹿出来打算往自己房里跑。
　　还跑不到三步，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声娇喝：“大胆贼人，别想逃！”
　　宋剪烛听出这声音，是那乔小姐。虽则现在乔小姐已经算是他最怕的人之一了，但如今听来却份外亲切，赶紧探出半颗头来。正要招呼，却见那小姑娘红着眼睛，手里拿着一把镶满了珠玉的宝剑，嘴上叫得厉害，却抖抖嗖嗖不敢走进来。
　　宋剪烛自知不好，赶紧悄声回到自己房里，慌乱间想起越无遮那莫名其妙的举动，却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只能双眼一闭往地上一倒，耳朵却是竖着。

　　不多时，外头人声嘈杂起来，约莫听见有个姑娘叫人搜查，那声音倒像是那个叫霖铃的丫头。宋剪烛只听人声越来越近，也不敢动一动，硬是绷得一身冷汗。
　　房门打开来，几个人走进来，就听见乔小姐的声音：“呀，宋公子！还不赶快扶起来？”
　　立刻有男声道：“小姐，总要先检查一番。这位公子虽是昏迷，可谁知是不是真的。”
　　宋剪烛暗自叫苦，何必这么认真，你上头还能多给你几个窝头钱是怎的！
　　好在乔小姐不乐意了：“他是我爹给我看中的夫婿，还能害我家不成？我叫你快些扶起来。”
　　那人原先还不肯，可终究拗不过那娇纵小姐，只好将宋剪烛从地上捞起来扔到床上。
　　“你下手轻些！”
　　“小姐……咱们还是快去看看老爷少爷罢，不知醒没醒。小姐不是说看见人影了么？此处不见自然是跑去了他处，赶快叫人找才是正经。”霖铃道。
　　乔小姐一听也是这个理，只叫人照看好了宋剪烛，带着人出去了。
　　宋剪烛听得那个被留下的人在房里转了两圈，大约是找东西，不知找没找着，又在宋剪烛身上翻检一番。宋剪烛听得叮咣一声，知道那人动他佩剑了，心里着急，偷偷将眼皮子打开一道缝，好在那人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看就出去了。
　　宋剪烛仍旧不敢妄动，虽则一条胳膊被压在身子底下实在难受也只能忍着，只闭着眼想，听这说法，似乎是这位小姐昨日闹脾气跑出山庄去，今儿一回来就发觉满山庄的人都晕了，自己提把剑四处找凶手，叫丫头找人帮忙去。
　　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不过说来，回事谁呢？宋剪烛今日除了越无遮就没见着人，那老头分明是自己把自己打昏的，肯定不能做数。那……
　　宋剪烛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干脆放空了心思不去管它，打定主意一会儿洗脱了嫌疑就赶紧走，离这晦气地方远远的才好。
　　就不知……算了，想他做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进屋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就把宋剪烛在床上放平了盖好被子，又有一只手执着他手腕。宋剪烛心知这必是给他诊脉，又怕叫人看出他装晕，于是闭着眼转转眼珠子，手指动一动。
　　果然，那乔小姐叫道：“他醒了！”
　　宋剪烛顺势就慢慢睁了眼，一脸迷糊的看着正给他把脉的老大夫。老大夫见他醒了，便问他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宋剪烛暗地翻个白眼，不舒服？你装晕装个把时辰看看，再被人扔到床上，半边身子麻了半边身子酸疼，你舒不舒服。
　　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宋剪烛哑着嗓子道：“还好，就是有些头晕，身上有些不爽利。大夫……我怎么了？”
　　老大夫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小姐就道：“你被歹人下了毒，晕了一夜还多。好些没有？”
　　宋剪烛一听见她声音就真头晕了，皱着眉头道：“也没怎么……”
　　老大夫抽了手，抬起他的脸看看，道：“年轻人就是爱硬抗。你身上的毒有古怪，老朽无能，解不了，只能先用寻常解药试试。”
　　宋剪烛闻言一愣，毒，他中了什么毒？还有什么古怪。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大夫，我中了什么毒？”
　　乔小姐又插嘴：“就是好没查出来才古怪……”
　　老大夫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清清嗓子道：“你们中的毒啊，十分蹊跷，什么法子也查不出来。像你这样有功夫的，晕个一夜也就醒了，就是身上乏力，发寒，吃不进东西，其他也没什么。那些没功夫傍身的就坏了，到现在还晕着呢。”
　　宋剪烛眼睛一转：“还有谁中毒了？”
　　乔小姐叹气：“山庄里上上下下差不多都中了。”说完把柳眉一竖，“肯定是莫言深那小子搞的鬼，我爹待他如亲儿，他就这么报答，真是天瞎了眼！”
　　宋剪烛皱眉：“怎么说？”
　　“今日我早上回来，原本是要找爹爹道歉……咳，说话来着，结果怎么叫都没人答应，全庄上下仿佛没个活人似的。我一着急，就摘了柄剑出来，在庄子里寻了半圈也不见半个人，只在这院子里看到有人影一闪而过。霖铃不知什么时候去找了人，进来就看见宋公子你倒在地上。越无遮老前辈与金公子也晕着，上下找来，唯独不见了莫言深那混账与卷丹公子。想是那小子投了毒，又将卷丹公子掳去了。”
　　……敢情还高估这位小姐了，找人还是那丫头自己的主意。
　　好大胆的姑娘。
　　宋剪烛低头沉吟，眉峰紧皱。一会儿问道：“盟主与各位英雄都醒了么？”
　　乔小姐忧道：“除了越无遮老先生，其他人都醒了。只是醒是醒了，身上却没力都起不来。”
　　宋剪烛点点头，作虚弱状：“醒来就好。”说着又闭了眼。
　　乔小姐大急，被老大夫黑着脸拦下，又被霖铃提醒这该去看看老爹与大哥，只得依依不舍的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这才走了。
　　乔盟主，你真是白疼这个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