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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封剑山庄 上 ...

  •   宋剪烛在大堂里坐了有个把时辰,茶也添了三盏。茶是太湖翠竹,不是什么名茶,胜在气味清洁,可就是太淡,三道水下来就什么味儿都没了。
      宋剪烛瞧瞧不像是会有人来换茶的样子,兀自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来,招呼后头呆立的小厮:“来,将我这茶沏上。”
      他这话出来,小厮蒙了。就是金冲与越无遮,脸也僵硬了三分,更别提吃武林饭的曹示坤,半张着嘴看他:“喂,老兄,你、你是不要命了么?”
      宋剪烛笑笑,将纸包塞进小厮手里,嘱咐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茶需得长江当心的水,煎开了,疾走几步沏茶,以七步为宜。煎水也有讲究,缘边如涌泉连珠为最佳,早了水嫩,晚了水老,都不好。记得?”
      那小厮左右顾望,不知所措。
      宋剪烛还没完,又加一句:“我爱龙井,可惜庄内怕是寻不着虎跑水,蒙顶茶也凑合了。”
      小厮那神色,怕是要哭了。
      卷丹拉拉金冲衣袖,低声道:“他这是做什么?到人家做客,自己备茶是不是怪了些。”
      金冲暗叹一口气,岂止是怪,简直是嚣张至极,可口上只是说:“也不是,人各有所好不是。他就是好茶,常品入不得他口,不得已就自备了。”
      卷丹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他出身如此,寻常道理是不懂的,处处倚着金冲。金冲怜他,只对他有些温和神色。
      曹示坤闻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仿佛刚吞下一个奇酸无比的橘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打开折扇掩着脸。越无遮踩他一脚,他倏地往上一蹿,就看见里间的门被缓缓打开,赶紧敛容坐正了。
      一堂寂静,就听见门轴声微响,里头走出一个高个男子,白净脸面五柳长须,一领青缎的袍子,腰带上着金线绣着花样,正是乔却山乔盟主。
      一行五人都立起身,按着辈分行了礼,仿佛方才没谁等过那一个时辰似的,都展开笑颜相互寒暄。寒暄过了,都坐下来,小厮也奉上茶来。
      乔却山先看看最年长的越无遮,没看出是什么人来,又转去看金冲,目光在他身边的卷丹身上停了一下,再去看曹示坤。曹示坤正摇着扇子,赶紧拱手。
      乔却山回以一礼,笑道:“原来是百晓生曹先生,失敬失敬。”
      曹示坤被忽视了两天一夜,如今终于有人认得他,这人还是武林盟主,这武林盟主还能尊称他一声先生,怎能不高兴,连称不敢不敢,眼角却瞥着那四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十分得意。
      宋剪烛就当没看见,只是喝茶。
      那个拿着宋剪烛蒙顶茶的小厮上前,在乔却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估计就是说他自备茶叶什么之类,乔却山只将眉头一抬。这时那管家也走上来说了两句,乔却山脸色微变,终于大笑。
      “老夫没看错果然,这般不拘小节才是真英雄!”
      宋剪烛摇摇拱手:“哪里,小子不学无术,唯有吃喝与玩乐两样最精,一时也离不得,盟主见笑了。”
      乔却山也是一路摸爬上来的,什么人物没见过,宋剪烛不过就是个气焰高些的小辈罢了。想当年他还未成名时曾在武林大家府里做过事,何等张狂少年,都不过付之一笑。
      乔却山确实没想到请宋剪烛一人居然带来一串儿,请帖上写“友人”,仅指金冲一个罢了,只是当时没人说得清这位的出处,便取个巧,若是和宋剪烛一道来了,必是宋剪烛愿意结交的少年英雄;若是不来,便也不可惜。
      不想,不仅来了这位金冲,头牌卷丹也跟着来了,另外还捎着来了个百晓生与算命先生。
      乔却山看着宋剪烛,笑问:“剪烛贤侄,令师可好?”
      宋剪烛应道:“托福,家师一切都好。”
      “令师还在山上?老夫早请他下山坐坐,他只下来一次,住了三五日就又回去了。如今请得令师高徒,也算了却老夫一个心愿。这几日老夫就领诸位在安平城里看看,安平不比景驻城繁华,好在清静风雅,这时节又是最好的。”
      众人忙道谢。
      乔却山又道:“剪烛贤侄,下山多久了?”
      宋剪烛道:“半年工夫而已。”
      乔却山又问他走了几个地方,见过什么景致。宋剪烛一一答了,却是一个字也不多讲。
      乔却山又去问金冲师承何处,金冲拱手道:“家师不过无名小卒,早年就已仙去。”
      乔却山不好多问,只夸几句英雄出少年云云,又说几句体己话,便叫管家安排筵席。此时已是戌时,众人腹内早空了,若不是有些内家功夫压着,怕是要丢人。
      用过餐,乔却山被手下请去处理些内务,临走时叫管家安排五人住房。众人被分作两处,宋剪烛、金冲与卷丹在一个院子,越无遮与曹示坤在另一处。
      两个小厮带着宋剪烛三人越过中庭,又拐过一道九曲十八弯的石子路,到了一个小院,海棠门对着一座假山,四下种着书带草和杜鹃,还有一株腊梅和两株栀子,都不在花期,只有满树绿叶。
      院子有三间屋子,正好一人一间。大伙儿见天色也晚,又有老弱都乏了,便各自去歇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剪烛就醒了,翻了衣裳穿上不多时,就有小厮来请用早饭。早饭是在自己房里吃的,四色小菜一碗稠粥,另还有本地特产的酥饼一碟,也还合口。宋剪烛用过早饭出来,正遇见金冲与卷丹也正出门,各自行过礼一道去前厅。
      又是那道九曲十八弯的石子路,也是园林一景,白卵石为底,黑卵石拼出花样来,都是瓶升三戟、喜鹊登梅之类吉祥图案。
      中庭也有假山,比小院里的自然更大一些,也更精致,瘦、皱、漏、透四字诀中只缺一个瘦字。三人走过那假山,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嘻嘻笑声,不免就住了步子。
      那假山里有一个洞,一人多高,平日里也没谁会进去转一圈自然不知深浅,这般看着倒是不浅。那山背后转出来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向着山洞里喊道:“小姐,莫调皮,要叫老爷看去,又要数落。”
      山洞里有女子应道:“不怕,爹爹正做功课呢,你不说,我不说,哪个叫他知道。”
      丫头此时正看见宋剪烛一行人,面色一变,福了一福,口道:“几位公子,这是要去前厅么?”
      洞里女子闻言探出头来,笑嘻嘻的走了出来,也道一声万福,却不躬身,原来怀里抱着一只小猞猁。
      那小东西脾气最刁,就是人养惯的也不甚听话,这只显然是哪里捡来的,皮毛灰突突的不说,后足上还缠着桃红的巾子,怕是伤着了。
      丫头叫道:“小姐!你又捡些古怪玩意儿回来!”
      女子笑道:“那里是古怪玩意儿,一只小猞猁罢了,后足不知被谁伤着了,怪可怜的。”
      那丫头扶额,嘴里嘟囔:“唉哟,谁来可怜可怜我。”
      那女子也不管她,向着宋剪烛道:“不说这个了。三位,若是要找我爹,恐怕还得等上半个时辰,他每日早上要做功课,不把一套刀法练过几遍是不会歇的,雷打不动。不如先在园子里转转,一会儿我爹回来了,自然有人来报。”
      宋剪烛拱手:“原来是乔小姐,幸会。”
      乔小姐抿嘴一笑,却不说话,直直的看着他。宋剪烛大约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想顺她意,只慢走两步跟在金冲旁边。
      乔小姐不是官家儿女,没那么多讲究,见了陌生男人也不避,就领着三人去花园里转。那丫头落后一步,在她主子瞧不见的地方朝宋剪烛使眼色,宋剪烛就当没看到,傻呵呵的笑笑。
      卷丹在一旁看了,忽然噗嗤一笑。
      乔小姐原本正讲着花园景致,听到笑声便转过身,却只看着宋剪烛,道:“宋公子,有何好笑的?”
      宋剪烛暗道冤枉,笑的又不是他,怎么全往他身上招呼?可是又不好在人家姑娘面前使脸色,只得赔笑:“在下只是见这园子景色甚好,故而笑。”
      乔小姐不知怎么脸红了,扭过头去快走两步。丫头见宋剪烛还傻乎乎的愣靠在金冲旁边,忍不住上来朝他眨眼。
      卷丹已是笑倒在金冲肩上。
      宋剪烛暗道苦也,只是死活不肯离开金冲半步,像是生在他身上的柳瘿子似的。
      乔小姐见没人跟上,心里有些不高兴,便慢了脚步,转身道:“慢吞吞的,是要逛到明日去么。”
      宋剪烛也私下好笑,女子果然心思难测,变脸还真是快得紧。
      畜生虽不通人言,但是有些灵性的会看人脸色,那猞猁大约看出乔小姐不高兴,忽然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可惜后足伤着,跑不多远就只在地上挣扎。
      金冲走过去将猞猁检看一番,便将那桃红的手巾摘了,两手握着猞猁的后足一抻一对,那小畜生凄厉的叫一声,软绵绵的倒下了。
      乔小姐大叫:“你做什么!”
      金冲也不理她,径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了些油膏出来涂在猞猁伤处,又替它揉捏一番。不多时,小猞猁醒转过来,动动四脚,翻身就站了起来,竟然就好了。
      金冲也不多说什么,见猞猁好了就不再做什么,又回到卷丹身边。宋剪烛看他手法独道,笑道:“好手法。莫不是总被人打得口歪眼斜,自己练出来的?”
      金冲不理他,只对乔小姐道:“它是扭伤了脚,须得正过来才好,只是包扎只会叫它好不了。”
      乔小姐闻言不禁脸红,倒是大方认错:“小女子不懂医术,幸得金公子相助,否则这小东西就要被我害了。”
      宋剪烛趁乔小姐不盯着自己,走到那小猞猁身边逗弄它玩儿。那小东西好了大半自然高兴,乖乖站着任他抚弄。宋剪烛手指沾了些膏药放到鼻子下闻一闻,气味清香微苦,虽是分辨不出是什么做的,却也不会是凡品。
      宋剪烛戳戳猞猁,嘟囔:“金冲那小子倒是大方,这样好药就医你个小畜生。唉,怎么对着我就没个好脸色……唉哟!”
      大伙儿闻声转过头来,就看见宋剪烛捂着脸连连跳脚,原来他一时不查,叫那个猞猁挠了一爪子。
      宋剪烛苦笑道:“真是,都说女人像猫儿,真是不错,方才还乖乖的,怎么一下子就恼了。”
      丫头哈哈大乐:“活该!谁叫你惹它来着。”
      宋剪烛腆着脸向金冲摊手:“金兄,你有治外伤的么?赠我一点,最好是一涂上就看不出的。”
      金冲瞧瞧他:“哪有这样神仙药。”
      宋剪烛整张脸都塌下来了:“这这这……我要跟人说,我这是被猫挠了,有人信么?”
      乔小姐噗嗤一笑:“信呀。”
      宋剪烛大乐:“乔小姐真是观音菩萨。”
      “信你是被自家母大猫挠了的。”
      宋剪烛脸又塌了。
      宋剪烛好说歹说,终于让金冲拿了伤药出来,涂在脸上凉丝丝的,十分舒服,味道也好,可惜泛着酱油颜色,脸上那么一块实在难看。宋剪烛自己看不着,自然不愁,还说有些颜色遮着总比留着爪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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