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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章 ...

  •   那日常琛掌灯时分才来,听说是因为天气转寒北王腿疾复发,常琛在床头当孝子去了。
      顾长桢离开后,我一度躺在榻上呆滞盯着上方的帐子顶,窗外雨声潺潺,夜风呜鸣,这个天气实在太适合人伤感。
      我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冰寒彻骨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悲痛狠狠揪着心口,难受。

      漆黑的屋中烛火被点亮,常琛急匆匆在床头坐下,起手搭上我的额头,立即眉头紧蹙,“怎么这么烫?”
      我一直处于持续低烧的状态,迷迷糊糊听见常琛像是在发脾气,之前开好药请退的太医被他又通通抓了回来,他好像完全不讲道理,在问他们为何哀家吃了药病情仍是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要不他们赶紧开个药到病除的方子让哀家喝完药就能好起来,要不然全部滚出去淋雨,淋到哀家痊愈为止。
      这就是不懂医理的二愣子才说得出来的话。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有一剂药就能医得好病的,谁要是敢夸口说自己一剂药吃下去重感冒患者立即活蹦乱跳,那人绝对是个江湖骗子。

      太医硬着头皮给我又开了药,我不肯喝,之前我已经喝下去满满当当的一大碗了。
      常琛哄小孩似的轻声软语哄着我,把我软绵绵无一丝力气的身子扶起来依偎在他的怀中,我迷蒙蒙瞟过去一眼,登时惊得人都清醒了大半,他正含了一口药汤要来喂我。
      青天白日的,旁边还有那么多宫人在,他这是要做哪样?
      我这矫情劲儿立马不见了,“我我我我自己喝……唔。”
      他嘴唇已经覆了上来。

      他喂药是真的喂药,没有旁的心思,双唇密密实实覆住一滴都不让漏的喂我全部喝下去,喝得碗底一滴不剩。
      喝完药我趴在他的胸口气喘吁吁,他让我漱了口便拿起一块桂花糕掰成小块一点点喂着我。
      像是极喜欢我这副气喘吁吁脸红绵软的模样,更像是极喜欢我这般安安静静温驯依偎在他怀中的模样,他不时低头在我脸颊上爱怜地吻了又吻,唇角微翘,眼底眉梢都是温柔满足的笑意。
      我恍惚回忆起过去他也曾这般一口一口喂我喝药,不过是喝的打胎药,回想那时的情形,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仔细算算,却已经过去三年。
      这三年,似乎我们都已变了许多许多。
      过去我与他虽看似夫妻和睦实则心里隔着千山万水,他不了解我我亦不懂他,而今,经历过种种,似乎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拉近许多,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稳健的跳动。
      就在咫尺之间。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在想什么?”
      常琛低头轻声问我。
      屋内光线柔和,静谧而又令人感觉温暖,他依坐在床头,连人带被的紧搂着我,顺手将我身上裹着的被子掖得更紧些,像是不大高兴我窝在他怀中却神游天外,食指轻勾起我的下巴。
      想是哀家这一病定是病得看起来格外柔弱,他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正对着天空飘零的雪花在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把雪花吹飞似的。

      “你昨日在宫里等我是有何事?”
      我蹙眉轻轻拉开他的手,我总是不大喜欢被他这样勾着下巴被迫仰脸接受他的视线。
      这是一种满含独占气息的姿势,强势而专/制,这两年来他改变了许多,在我前面亦收敛了许多,我看得出来,也看得见他的退让和纵容,甚至当重阳那夜他问我,还要多少个五年才肯安安分分就这般呆在他怀中做一个像样些的妻子?
      我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像样子。
      当然,这是以一个真正的妻子的标准来衡量的。
      他的退让我看见得,回想去过去种种,大约亦只有他这般胸襟的男子才容忍得到这等程度罢?

      若是过去我这般忤逆,他定要挑眉发狠了,此番他却并未露出不快,被拉开的手只是又搂住了我的腰,“原是想到下个月丞相大寿,我寻了一对青玉汉马,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这一下到真是惊到不行。
      没听错吧?他专程来问我准备的寿礼丞相会不会喜欢?他跟我爹一直都不对盘,这会儿怎么开窍了知道要走岳父路线了?
      况且这人是谁?北王世子!堂堂北王世子!曾几何时如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会如此委屈自己刻意去讨好一个人?
      昨日我方才发现温思燕跟顾长桢大约不是一路,这边儿他又想起我爹来了,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头疼欲裂。我蹙眉揉着额角心想,罢了,哀家正病着,还费神伤脑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狗屁倒灶的东西干什么,安安心心养病才是真的。
      常琛一夜未离开,衣不解带依在床头假寐,一只手掌紧紧包裹着我搁在被子外的手,紧贴的肌肤传递着脉脉温暖。
      我睡得极不安稳,喉咙痛得我好像要死过去一样,还要不停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又难受又憋屈,呜呜咽咽的不知道怎么边睡边哭了起来。
      他哄了又哄,我又咳又哭上气不接下气的,他频频给我擦着眼泪,蹙眉蹙得眉心都出现了一个‘川’字,最后索性宽衣上床把我搂在了怀中,吻了吻我的额头温柔道:“为夫种的豆子亦快成熟了,待你病愈,我带你回去来仪阁做你最爱吃的豌豆糯米饭,乖,不哭了。”
      “……”劳资惹了风寒沾不得油腥,他这不是故意刺激我?!

      最后哭着哭着总算累得睡着了。
      其后我浑浑噩噩病了好些日子,时好时坏时轻时重怎么都好不起来,常琛每日忙完军务先是回王府去看望他老子的病情后便会进宫来,端茶递水喂饭喂药皆是他一手包办,从不假手他人,夜里也都宿在哀家宫里,我是已经懒得去猜想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已经被传成了什么样,又担心自己病得迷迷糊糊说出什么胡话来,几次想赶人走,惹得他很是不快,我担心这妖孽真被惹毛了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我爹我娘都有来看过我,常琛都未回避,稳稳当当坐在床头把哀家扶在怀中,一副本世子就是你们女婿不必避嫌的模样。
      那天司马音来了,我倚在常琛怀里依然神智不甚分明,隐约听见她询问着我的病情关心了几句,后来他们两个说了几句,司马音似乎气急败坏,声音都在颤抖,“常琛,你就是一匹狼,冷血无情,我是瞎了我的狗眼当初才会觉得你好!”
      “嘘……”常琛手掌轻抚着我的面颊,声音又低又柔,却透着一股子无比冷漠的寒意,“轻点声。你若不满,该去找你的父亲而非我。出去。”

      “司马音来过?”
      下午时我精神稍微好了一些,想起午间司马音似乎过来求见,常琛避而不答,伸手端起一旁宫人送来的温水喂我。
      我不满瞪他,他无奈道:“生了病还去思量这些有的没的,难怪总是好不起来。”
      喂我喝下几口水他才柔声道:“司马定兴昨日前去见过父王,说两家联姻之事以后不提了。”
      他说得极淡漠,一语带过,全不在意的样子,我却极为震惊。
      听说北王此番病得甚重,司马定兴此举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个时候公然跳出来拆北王的台,那些个北王手下因王爷病重蠢蠢欲动想要换边儿站的大臣们如今会怎么想?北王大势已去,南王才是以后可以依仗的主子?

      我原以为温思燕是北王安排在顾长桢身边的人,那司马定兴与北王多年前就已连成一气,虽然两家因为儿女任性一直没有把婚事办下来真正联成这个姻,关系却是早就定了的,这个时候司马定兴跳反了?
      我怎么理都理不清他们这班子人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司马定兴是靠上了南王,那之前顾长桢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顾长桢不方便自己出面,叫温思燕代他去勾搭司马定兴?结果不巧被我发现,于是他索性撇清关系任我猜忌他两个,自己则站出来做好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第二日清晨常琛起身去军中以后,我带病起身在寝宫召见了几名侍从史官。
      司马定兴果然入了京,首先便去了北王府探病,二来则是听闻他入京是因闻丞相大寿将至前来贺寿,已得了皇上的批准,如今此人频频出入南王府,我冷笑,哀家这一病,当真病得很不合时宜,我若是再病个几日,这天下便是南王一家的天下了。
      我推开窗户,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今日阴霾的天空总算放出一丝晴,我倚在窗边望着天空云层后浅淡的日头,耳里飘过几个宫女蹲在走廊边的窃窃私语——

      “听说北王病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世子每日王府宫里两头跑,娘娘病得不轻,北王那里更不用说了,你没看见世子真的好像都清减了许多。”
      “哎,像世子那般的男子,我过去以为世上没有一件事能撼动得了他分毫,今次却不知道他过不过得去这个坎了。听说好多……都和他开始保持距离了。”

      我叫含翠扶了我出去,她们聊得正兴致勃勃。
      我冷笑:“北王病情如何有太医说了算,岂容你们在此信口胡言。”
      大约是哀家平素和善,连这些宫女都敢无视哀家皇太后的威严,在哀家的寝宫外面都敢明目张胆议论当朝重臣,我勉为其难强打起精神又发了一回威,命人把这几个宫女掌了一顿嘴然后扔去浣衣局干粗重活以示惩戒。
      这事大约传了出去,当然哀家本意也是要让它传出去,第二日南王没来,反倒是顾大人来了。

      我都怕了他了,眼见我的病快好了,他又来了,若是再说个什么虐得哀家心里头死去活来的话,我不得再病个十天半个月的。
      我缩在屋里子抱着乌龟心态不肯见人,顾大人在宫门外足足站了个把时辰,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开始飘起绵绵细雨,含翠伸长了脖子不断往外望。
      她这不是明显做给我看么?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是吐出一口气,取了把伞出屋。

      “哀家午休,不知顾卿求见。”
      我撑着油纸伞缓缓走进凄风冷雨里,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立在寿安宫门口三层的阶梯下的卓绝男子。
      绵绵细雨浸透了那一身笔挺的深紫官袍,帽沿滴下的雨水一缕缕淌过他清冷的眼角,他微抬起头望着我,如水洗过般的乌黑眼眸清亮逼人。
      寒风夹带冷雨扑面而来,我捻起绣帕擦了擦脸上的雨点,笑道:“顾卿怎淋得一身湿透,这到不好叫顾卿进去了,否则这一身的水渍还不得污了哀家的屋子。”
      “臣今日来,是因有一个人太后大约会想要见上一面。”
      顾长桢缓缓绽出一抹笑,冷艳而凄绝。
      “三日前此人行刺本官未果,身受重伤遭到拘捕,此人萧萧曾经见过,似乎是太后的家奴。”
      我握帕的手紧紧一捏,“他在哪里?”

      他说的人,应是闻复。
      闻复落到顾长桢手里,不是不妙,是非常极其以及相当的不妙。
      我虽相信顾长桢这般正人君子不会使什么不上道的手段对付闻复,但是除去顾长桢他后面可还有个南王。
      那老爷子从来不是什么善茬,闻复重伤之际意志力本就薄弱,严刑逼供什么的我是不怕,闻复是条铁打的汉子,我就怕那老头子要是下点药什么的闻复恐怕要把我爹这点事儿倒豆子似的全交代出来。

      顾长桢淡淡瞥过我一眼,“太后抱恙在身不宜操劳,待过几日康复再见不迟。”
      他说罢又是抬袖微微一揖,噎,走了?
      大雨天的你在外面站了个把时辰就是为了来吊哀家胃口的?
      我把伞狠狠一扔,气得胸口都发疼了!
      闻复不见踪影我已担心好几日,之前病得糊里糊涂的我都记得去看窗台那盆草球,始终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失踪了这么久,我担心是他暗中监视温思燕出了事,如今看来果然是出了事!
      顾长桢那日叫我不要管此事,随后却发现我的人仍在暗中监视温思燕,于是……他下了狠手。
      那日……原来他说的话,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南北两党之事。
      我仰起脸,迎着这寒冬冰凉的雨丝紧闭上双目,我不该信他,真的不该信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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