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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三九章 ...

  •   从寺庙里出来,小厮驾着马车停在寺门前的石板路上,我扶了娘上车,不经意抬头一眼……
      清风吹拂过长发,我伸手勾去眼角的发丝,再抬眼,隔街一栋茶楼的二楼边角处,一角锦绣月白衣袍一闪,消失在走廊后。
      那窗栏边方才分明坐了个人,眨眼却不见了影子。
      顾长桢?
      应是他没错。
      司马定兴私下进京,与温思燕两个偷偷摸摸在寺庙私会,必然是有奸/情,在外面却又守了个顾长桢。
      是一路的?
      还是……?

      “姝姝?”
      娘在马车内开口轻唤,我收敛心神踏进车厢,坐下来后起手又撩开车帘子往外望了望,视线扫过周围的街道人群,确实未再看见那人的身影,便放下了车帘,“走吧。”
      下午又逛了几处铺子,傍晚时分回到府里,娘留我用晚膳,刚巧我爹亦回了府,一家人正好齐齐整整吃餐饭。
      娘逛了一整日大约是有些累了,面色不大好,我爹回府都不及洗把脸就忙不迭一番嘘寒问暖,席间又一个劲的给她夹菜,我娘却是显得很不耐烦,厌烦看了看碗里的菜,索性把筷子一放,冷冰冰地道:“不吃了。”
      “天晚了,你用完膳便早些回宫。”对我嘱咐完一句,她便起身要回房,我爹立即放下筷屁溜溜跟了出去。
      把人一路送回了房再回来偏厅,他对我露出满脸的愁苦,估计在房里又受了教育。
      “爹你可是又做了什么事惹娘生气了?”
      我含着筷子笑着打趣,他一脸的无辜,憋屈得只差没含泪冲我喊冤了,“乖女,你就是借爹十个胆子爹也不敢啊。”
      我听得好笑。想我爹年轻时亦是一代风流人物,那时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闻秀才的大名,多少人家里请他去做西席他都看不上,说亲的媒婆亦不少,他亦是一个都瞧不上,家里一亩三分地穷得要人命,居然还敢提着一担穷酸喜饼就去镇上最大的望族何家提亲,想做人家的乘龙快婿,被势利眼的何老爷连人带饼扔出了府门。
      我爹当时灰头土脸躺在地上正指着路边一只大黄狗含沙射影痛骂何家,恰巧这何家一门亲戚带着女眷过来走亲访友,那家小姐可谓慧眼识珠一眼便看中了这位骂狗都能骂得句句珠玑文采飞扬的酸秀才。
      这家却是不是镇级的望族,是郡级的望族了。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后来我爹喜得贤妻,春风得意,静心苦读数载参加科举连中三元一举夺魁,一路平步青云直至最后位极人臣,这么一个在政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我娘面前却是个二十四孝丈夫,什么都听夫人的,乖得简直不像话,我都对我娘的驭夫手段崇拜到不行。

      “娘今日是逛得累了,加之抱恙在身,难免有些心烦气闷,容她休息好了便无事了。”
      我安慰了他几句,又吩咐丫鬟把炖好的人参乌鸡煲送去我娘房中,我爹方才安下心坐过来继续用膳。
      席间我未提今日之事,此事我以为暂时不宜贸然对他提起,等闻复那边有了进一步消息再看说不说。
      闻复虽是我的影卫,只因我现如今居在宫中,他是不便入宫的,整整一年太半时间都是无所事事,我便叫了他去给我暗中盯着温思燕。
      盯温思燕而不盯司马定兴,一来是温思燕显而易见的比司马定兴更可疑更具有可盯性,区区一个翰林院六品修撰是靠何种手段居然搭上了天下第一氏族的掌权人,搭上司马定兴又是抱了什么样的目的,实在很耐人寻味;二来则是司马定兴此人太不简单了,手下个个身手不凡皆非一般,盯梢危险性太大,我担心闻复的安全。

      这皇城根儿天子脚下,我出宫不过回府看望母亲,并未带多少人,只有四个侍卫,我爹担心我出意外要派人送我,被我拒绝了。
      夜色浓重,我坐在车里正打着瞌睡,马车停了下来,我以为是到了皇宫,含翠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面上露出诧异,“是顾大人。”
      我往帘子外觑了一眼,还别说,真是他顾长桢。
      通往皇宫去的这条主道相当宽广,附近少有人家屋舍,他从道旁一家灯火阑珊的酒肆里走出来,身上已换了一身衣衫,淡紫的绣袍不是下午那身月白长衫,不过我绝对可以肯定那时在那茶楼看到的那个人是他。
      顾大人今日沐修,便满城晃荡,下午在城东,这会儿又到了城西,我到不知他还喜欢东飘西荡的。

      “顾大人在此处做甚?”
      就着含翠的手踏下马车,我低头抖了抖裙摆,抬起头来含着官方笑容自然又端庄。
      顾长帧神情淡淡看着我未开口,我使了个眼色,侍卫便赶着马车退到了十余米以外。
      我等着他开口,他的视线却扫过了敞开的领口。
      今日用过膳又被老爹拖着去陪娘帮他说好话,我出府时已晚,想要早些回宫未来得及换衣衫,时近十月,昼夜温差本就大,风吹得人有些寒冷,再加之他那没有温度的视线冰冷冷扫过,我瑟缩了一下。
      他敛起目光,解下外袍披在了我的肩头,不咸不淡说了句让我爆青筋的话,“往后不要这般打扮。”
      “……”我赶脚自尊心顷刻之间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沉重打击。
      什么叫不要这般打扮?哀家做了寡妇就该受到歧视就不能做年轻女子的装扮了?我打扮不起我没有料露么?
      如果身份容许,我真想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挺起胸脯问他,我没有料露没有料露没有料露么?
      但是还没等我真的爆发,他丢下这句话,居然……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我膛目结舌,中丞大人,你深半三更半道里拦住哀家就为了说这话?
      你有木有病啊?

      揣着一肚子火气,我方才上了马车就把顾长桢的衣服扯了下来扔在一边,回到宫里再下车夜风一吹立时抖了几抖,含翠提着羽绒披风上来,我偏不穿,要晓得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身材遭到质疑那是严重过六国大封相的,哀家没有给他一拳招呼过去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怒气冲冲在前面埋头疾走,方才踏进到寿安宫外的月门,含翠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抬头一瞧,一头的火气霎时去的无影无踪。
      一支开得灿烂的木槿花枝挡住了道旁宫灯透出的光影,他站在绯红的花影里,风吹树摇,花影婆娑,他望过来的双目沉郁,神情有点渗人。
      将近子时,早过了宫门关闭时间,这人怎么会在哀家的寝宫门口?我一时有点错乱,他已经几步上来快速拿过含翠手上的披风便裹紧了我,眉尖蹙得紧紧的,“怎么做这幅打扮?”
      他的语气有些重,方才遭遇了一次,这一次我相对就蛋定多了。
      一个如此,另一个又是如此,此时你若对我说他两个真是亲兄弟,我还真信了。

      “啊切……”我忽地打了个喷嚏,蛋定吸了吸鼻子道:“这么晚你,你怎仍在宫中?”
      大约是有事要说罢?但是看他眼下这神色不善的模样大约是有事也要搁一搁再说了,我瞅着他半眯起狭眸盯着我,脸色越发冷沉难看,就估计到这身衣服大约是叫他大为恼火了。
      他的双手仍紧紧拢在我身前的披风领口,一张脸寒得堪比天山之巅的寒冰,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抿紧唇角低声道:“夜里风大,先回寝宫再说。”
      你大半夜难道还要进哀家的寝宫?我瞪大眼难以置信。
      周围侍卫那么多,没有一个敢出声的,我无法只得以帕掩唇咳嗽了几声,手指按在额角做出疲态,“哀家有些头疼,世子若是有事明日再报罢。”
      常琛无声看了我几眼,我被他看得莫名的心虚,好在他终究是松开了手,对左右理所当然发号施令,“送太后回寝宫。传太医。”

      哀家吹了风最后当真是病了,头昏脑胀,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第二日原本有朝会,我自然是去不了的,下了朝后便陆陆续续有大臣前来探病,若在寻常我必是一律不见的,生个病还要应付你们这帮子大臣哀家累不累啊?
      但是想起昨夜为了叫常琛离开答应了他‘明日’再谈,今日他势必会来,我总不能食言而肥,既然要放他进来,又总不好不放别人进来,不然这又得被说成是区别待遇。
      是故,我便放了几个代表性人物进来。
      闻丞相放了进来,韩将军放了进来,南王放了进来,中丞大人……唉,只得放进来。

      “都下去。”
      顾长桢方才踏进屋来便淡淡下了命令。
      我忍不住含泪,你们一个二个都显然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啊,谁在哀家面前都可以这般颐指气使随意发号施令了,这叫哀家颜面何在啊?
      那些宫人惹不起常琛,同样惹不起顾大人,静悄悄沉默了一下,没听见哀家说什么,便陆陆续续轻手轻脚掩门退了出去。
      屋中幔帘重重,窗户紧闭,光线又阴又沉,我躺在帐子里继续头昏脑胀,偶尔捂嘴闷咳几声。
      许是天要落雨,屋内越发窒闷,顾长桢走去不对床的方向起手开了半扇窗,新鲜的空气随风流入,我登时感觉好了许多。
      垂在榻边的纱帐被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撩开,他的身影遮挡住了泻进来的黯淡日光,我抬头,无可避免对上了那双深幽沉静的眼眸。
      这些年,每每与他视线相触时,他眼底总凝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痛色,我们总是长久的凝望彼此,又总是相顾无言。
      曾经许过天长地久的恋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是过错还是错过?
      我只能用那四个烂俗无比的字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叹,造化弄人。
      我垂下眼,眼眶莫名其妙又有点酸,生病中的人果然都是纤细脆弱的,无端端哀家桑感个什么劲?

      “指婚之事,到此为止。”
      我豁然抬眸,顾大人,这事你说了算还是哀家说了算?
      他立在床头,用淡冷的目光看着我,声音平平毫无起伏,“昨日之事,你只当不曾看见,此事我心中有数。”
      这话我听着有点不对味儿,无言看着他。
      只怕这才是他昨夜半道拦我马车的初衷罢?
      结果正事没说,光瞅着我那身打扮去了?
      看不得哀家一个皇太后这般装扮你有意见就提,哀家又不是不肯接受意见之人,但是无关紧要的事说完要记得谈正事啊,结果扔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人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若非是我正巧病了,他其后不是还得再寻机会私下来见我?何必要这么酷呢?

      他说心中有数,听他言下之意,司马定兴大约是无意与南王联姻了。
      温思燕是顾丞身边的大红人,昨日却干出了吃里扒外的举动,莫非是北王安排在顾长桢身边的人?
      叫我只当不见,袖手不管由你来处置?凭什么叫我信你?咱们好像也不是一条船上的吧?
      我虽未把这些话说出口,但是沉默不语的姿态亦叫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眸底一抹冷意凝得益发浓重,别开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无声顿了许久方才淡淡开口,“我入朝为官的初衷,你心里清楚。”
      窗外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丝雨滴敲打着窗棂。
      风声潇潇,初冬的空气透着无边寒意,却寒不过他的声音:“闻姝,你我之间过去的一切,你可以否定可以弃之如敝履,但是,不要猜疑我。”
      纱帘忽然被飘落,我揪着被单猛然坐起身,透过晃动的纱帐出口喊住那转身离开的身影,“顾长桢,你何必……”
      他还是没有回头的离开,离开前低声开口,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不负初衷。”

      窗外雨下得越来越大,淅淅沥沥,初冬的第一场雨终是把这个寒冷的冬天带来了,梅花快要开了吧。
      他本厌恶这勾心斗角的世界,却终是入了朝堂,在这冰天雪地里最冷的枝头绽放。
      是迎霜吐艳独立枝头凌寒独自开的雪梅,还是一树梨花终随风飘落?
      我该不该信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三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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