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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八章 ...


  •   马车停在一栋两层阁楼前,我从马车里下来,抬头第一眼便是那光灿灿的金漆匾额——来仪阁。
      本来这个匾额若是顾长桢亲手来提,我以为就圆满了,奈何文老爷子是响当当的文坛大儒,写的那一手字何止龙飞凤舞,为女儿闺阁的匾额提字他自是义不容辞,不等我婉言推辞就挽起袖子大笔一挥洒洒然给我提了,我只好勉为其难承了这个情。
      来仪阁占地并不宽,一栋二层的阁楼,有书屋、琴室、香闺……以及一座花海飘香的后院。女子的闺阁,既不需要厅亦不需要堂,女子的心本就小,只需要一个人,为自己撑起一片晴朗天空就已足矣。
      我推开书屋两扇紧闭的门扉,暌违五年,没有落下的尘埃,房中一切整洁如新,文房四宝整齐摆放在书桌上,一角的花瓶里插着一蓬新鲜的花卉。
      墙上挂满了一副又一副他为我描的丹青,有些是我所熟悉的,有些是新添的。
      “他常来此。”文怀秀坐在一张木凳上,静静面对着墙上的画,娓娓道:“就坐在这个凳上,静静的面对着你的画像一动亦不动,宛如雕石。最初得知你身亡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夜夜皆在此,顾夫人请我来劝他,我站在门外,看见他的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敢上去……这个状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夫人病重,他才勉强振作。”
      “姝姝,你与长桢,……可有再见过面?他是否知道你……”他转过脸来,好像无从问起,毕竟死了多年的妹妹又神奇的活了过来,那过去的准妹夫还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他大约是不大好问。
      我垂下眼,“二哥,过去之事我们不谈可好?文姝姝已死,与顾长桢再无瓜葛。”
      文怀秀此人是个通透的妙人儿,当即便住了口。我觉得这里实在呆不下去,遂又去了琴室,好在琴室顾长桢的痕迹不重,文怀秀亦再不提过去之事,我听他说了一会儿家中人的近况,老爷子身体依然康健,常出门讲课;老夫人信仰佛学,日日吃斋念经;大哥文怀德三年前考取功名中了三甲入朝为官,可惜朝堂乱得很,如今在大理寺做个小小修撰但求安稳度日;他前些年娶了房媳妇,去年添了个白胖儿子,老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文怀秀极为健谈,我听他吹完家人现状又吹乡里趣事朝廷时政,天南地北的海吹,一直到用过晚膳,我们又坐在琴室里饮茶继续闲谈。
      含翠不时斜睨一眼窗外夜色,欲言又止。
      过了过,再斜睨一眼窗外夜色,欲言再又止。
      这般止了又止,文怀秀总算是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望了望天色折扇一敲额头笑道:“瞧我,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竟聊得这么晚了,尚未问妹妹如今安身何处?”
      我觉得若是告诉他我如今住在吴王府,哀家其实是当今太后娘娘,怕是不妥。沉默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客栈。”
      文怀秀立即蹙眉,“客栈里龙蛇混杂,单身女子住在那里恐为不妥,姝姝你便就住在此处,叫你这丫头过去把行礼拾掇拾掇搬过来,你便不必再去了。”
      我本想推迟,他温情柔和道:“你是我文家的女儿,此处是你的闺阁,你住在自己家中是理所当然之事,我是你二哥,不必与我见外知不知道。”
      “如今夜深,二哥亦不便久留,你且先休息,明日二哥过来接你去见娘。”随后便走了。
      含翠仍在欲言又止,一直在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到我已经进了香闺开口唤她伺候我梳洗,她方才终于不欲言又止了,豁出去了似的咬咬唇,又期期艾艾对我道:“娘娘,奴婢听说,奴婢是听说,奴婢听府里的人说……”
      “你给我直接说。”我揉了揉额角。
      “奴婢听说过去这来仪阁里常常深夜传出清幽笛音,人人皆道是文小姐魂魄不散……奴婢只怕这笛音,是,是公子……”
      “公子——”
      尚未说完,门前传来丫鬟轻喊。
      顾长桢果然轻功很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难怪这丫鬟欲言又止了半天,定是担心我若宿在这里会遇上顾长桢。这些日子我天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诚然是为躲他,可惜,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果然得很呐。
      该来的迟早要来,我认命得很,出了房蛋定对两个丫鬟吩咐沏茶,随后与顾长桢去了后院,坐在了院中的槐荫树下。
      秋夜静谧,凉风习习,草丛中传来低低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宛如一首不尽的夜曲。我不禁想起去年与常琛在瓜藤架下吃巧果赏牛郎织女星的情景,似乎,明日便是七夕……
      去年的七夕我过得意兴阑珊,常琛热情满满我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但是很多年前的七夕,我也一副小女儿的心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着手制备祭礼,扎得五指穿孔做了一个鸳鸯图案的香囊礼拜七姐,诚然我那绣功是稍微对不起爹娘了些,送给顾长桢他到是一点不嫌弃,只是不舍得用,听说摆在房中祖宗牌位似的供着,常常睹物思人,虽然那时我们每日皆会见面再风月情浓一番。
      直到三更的更鼓响起,我方才如梦初醒,手中一杯热茶早已凉透。
      我捏着帕子屈指撑住额头,疲累道:“哀家乏了,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前往陪都,顾公子亦当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哀家告辞。”
      “闻姝。”
      顾长桢把杯望着黑暗中的虚空,平淡开口。
      我们都跟入定了似的,一坐一立,皆一动不动,各各望着黑夜虚空中的某一点,视线不曾交错。
      曾几何时,他开始如此连名带姓冷冰冰的唤我。
      “你可唤哀家太后娘娘,或是娘娘亦可。”
      “这便是你的决定?”
      “是。”
      我这个人,一向不爱正面回答人的问题,就算其实就是一个‘是’或者一个‘不’简简单单就能回答的问题,我总习惯迂回一番,这或许就是身处权力斗争中人的通病。
      难得哪一次,会如此直白,一个字,如一把锋利的刃,斩断一切情丝。
      他看了我一眼,深深的一眼,说不清是悲伤、绝望抑或是其他,随后起身离去。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回敬什么话,将彼此都伤害得鲜血淋淋……
      我甚至不敢看着他这一次是如何走远,神情木然,眼睛望着石桌上那只碎裂的茶杯。
      褐色的茶水中混合着一缕鲜血顺着桌沿淌下……
      当半月以后,我站在册封大典上接过圣旨玉册时,心中便想,我们之间,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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