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伊人》绣品

29、二七章

　　我只怕顾虑多了。
　　我沉默了许久，直到萧萧不耐烦了，频频催促，方才淡淡抬起头，“先帝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只剩下皇上这么一滴血脉，哀家身为他的妻子，自当肩负起养育教导皇儿的责任，改嫁什么的，哀家实未曾想过。萧萧施主，人生在世，并非只有男女之情，还有很多我们不可逃脱推卸的责任，为人子女的责任，为人妻子的责任，为人母亲的责任……”
　　我冠冕堂皇说完，她似乎还想再劝，我重磅出击，说出最后最重分量的一句，“况且，当一代太后乃是哀家毕生宏愿，阻我宏愿得遂者，六亲亦不认！”
　　最后萧萧怒极丢下一句，“闻姝！我以后只当不识你！”又是一道熊熊火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的勒个亲娘哟，哀家这又是造的讼么孽哟！
　　之后的日子，我日日窝在房中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丫鬟提及隔日便要出发，方才强打起精神。
　　哀家身为皇太后，不便在民间走动，但如今临行在即，我想了想仍是想四处走走看看。
　　百花戏院我未去，先去了城西药庐，不巧徐神医又云游去了，我在药庐里一直坐到午后，又从里面出来，临近药庐有一家顾氏的绸缎庄，我路过时，铺子里一个美艳少妇转过头来。
　　会在此处遇见她，实在巧合得很。
　　我们坐在茶室里，彩染叫丫鬟都退下，动手给我倒了杯茶。
　　我浅酌一口，上等的云雾茶，“你如今过得不错。”
　　她淡淡点点头，“是不错。”
　　“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我转着杯子笑看着她。
　　彩染望着窗外，神情是看透一切的淡漠，“无甚要说的，不过是想见见小姐，隔日小姐便要起行，往后只怕再无见面的机会，今日也算与小姐话别。”
　　我托腮耐心等待，看她要如何与我话别。
　　她垂首，抬起手缓缓抚向平坦的腹部，睫毛淡淡垂着，“我有了孩子，对公子的心其实早该断了，仲明对我很好，只是碍于……过去的事，不敢提我为正室。除了名分，他能给我的都给了。我没什么遗憾了。”
　　我漠然瞅了瞅她，若是她想我帮她去与顾长桢说些什么，让她能做得成正室，那只怕今日是要失望了。
　　“夫人很后悔让奴婢告诉公子你已死，但既然已到了那样的地步，一切不是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夫人让公子去燕王府，原是希望他能离开伤心地，只是怕是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竟然会使你们重遇。夫人临终时曾经交代过奴婢，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在一起，奴婢不知原因，但是……”
　　她站起身对我福神拜了拜，“请小姐记得自己答应过夫人什么。”
　　……
　　我出了绸缎庄，漫无目的的走着。
　　假如我过去还心存侥幸，如今是真的已经心如死灰。
　　请小姐记得答应过夫人什么。
　　我答应过夫人，不把顾长桢牵扯进来。答应过她，遵循顾静水的遗愿，让良王后人得以安居于世，永不入朝堂。
　　我唯有不辞而别。
　　燕王府重逢，我百思不得其解，虽有怀疑，到底私心愿意相信他真是燕王之子，然而，终究，事与愿违。
　　周围的景致是熟悉的，前方的屋檐下，他曾脱下衣袍裹住被雨水溅湿的我，在这漫天雨幕中撑伞与我并肩而行，倾斜过来的雨伞为我遮风挡雨，任雨水沿着发丝淌过他的眼角。
　　雨幕茫茫，我们一路走下去，看不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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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姝姝！”
　　一道清朗嗓音破开茫茫雨幕，我豁然回神，往事烟消云散，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夏日灿阳。
　　近些年来，喊我娘娘的有之，喊我夫人的有之，喊我师太的都有之，偏喊我‘姝姝’之人寥寥可数。
　　我一听之下登时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回过头一瞧，那人面容惊诧，“你！当真是你！”
　　他一身蓝衫儒生的装扮，手里握了把折扇，文质彬彬一团书卷秀气站在水墨书斋门口，活脱脱的一个活招牌，相得益彰得很。
　　我看见他感觉难免生疏，半天才叫出口，“二哥。”
　　“听说你未死，果真有其事！”他几步踏上前来，面含惊喜，“二哥本早就欲去问问长桢，又担心使他触及伤心往事，不想你当真未死。你回来了怎也不回家来看看？”
　　眼前此人姓文，是苏州学儒文士涛的二公子。当初顾长桢为我寻了一户文姓人家做父母亲人，他便是我名义上的二哥，文怀秀。
　　我与他们一家人相处不多，但是到底入了他们家的户籍，回来了不回去看看好像是说不大过去。
　　我沉默了一下，道：“过去之事，已为大家添了许多麻烦，如今不过途径苏州，不便再叨扰。”
　　“这是说的什么话。”文怀秀爽朗笑道：“爹娘常念及妹妹，娘说起你更是抹了好几次的泪，你这丫头到是没心没肺得很，全然不顾大家如何担心牵挂你。”
　　我无言以对。
　　二哥果然是个温情之人，我与他们统过见过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那时我虽挂了他们家三小姐的名，实则仍住在顾府，直到迎亲前半月方才按习俗住进了闺阁待嫁，他娘为这么个毫无感情的便宜女儿都能抹了好几次的泪，委实博爱。
　　文怀秀一双乌溜溜的明亮眼睛左右一瞥，觉得站在这大庭广众处叙旧不大妥当，又对我道：“爹近日应邀去了河州书院讲课，娘在府中，妹妹随我回去见见娘罢。还有你那来仪阁，一直维持原状给你留着……”
　　来仪阁，来仪阁啊。
　　他命人起的楼，他亲自督的工，他挑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用他所能给予的全部，为我打造了一座最完美的梦幻金屋。
　　他细心体贴的想要给我一场最盛大豪华的婚礼，来弥补我父母未能到席的缺憾。
　　他说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来迎娶我，他说待我出阁便取字来仪……
　　我伸手压住眼眶。
　　人在经历过很多事后，神经会变得粗壮，不再那么敏感纤细，豆蔻少女会为话本里虚构的悲欢离合呜咽流泪，我们只是麻木。
　　我已甚少流泪，便是真的流泪亦大多是在做戏。唯有想起他时，会有这个动作。
　　文怀秀热情招呼我上了他的马车，我觉得去文府始终不大好，直说近乡情怯尚未做好准备见‘娘’，他亦不强求，答应带我先回来仪阁。
　　来仪阁不在文府内，隔了三条街，那周围的几条街皆是文家的地，家庭收入很大一项来源便是出租商铺房舍收取租金，原本文老爷子与文怀秀商议把‘来仪阁’所在的整条街给我做嫁妆，甚是大手笔，可惜，造化弄人，好东西居然也送不出去。

作者有话说

　　文文终于上新晋榜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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