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伊人》绣品

28、二六章

　　六月中旬，吴王下令护送皇上前往金陵，亦是我大弘的陪都。
　　吴王的意思是，他答应了儿子的事必然不会改变，哀家去不去，由哀家自己做决定。
　　哀家自然要去。
　　这几日王府侍卫皆在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毕竟如今吴王算是要把根据地迁往金陵，需做的事情还很多。
　　大约得近个把月才能起行，王府中人一个个皆忙得团团转，独独哀家悠闲得很，每日去见见小皇帝，拿出母后威仪教导他两句，其后便是赏花作画晒太阳，诸如此类浪费生命之事。
　　诚然萧萧未说错，哀家果然很废。
　　这日正懒洋洋躺在院中的绿荫下喝冰镇酸梅汤消暑，萧萧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风一样的卷到我面前。
　　“你，你果真要去金陵要再入皇宫？去了便回了不了头了！”
　　我摇着扇子歪在美人榻上，“萧萧女侠此话何意？哀家是皇太后，自然要入皇宫。”
　　萧萧急得围着我直转圈圈，我被她转得头晕眼花，忙揉着眉心喊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含翠，为薛夫人呈碗酸梅汤降降火气。”
　　她步子一顿，指着我语无伦次的，气势又咄咄逼人，“你对得起他！闻姝，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实在太过无情无义了。难道公子竟比不过一个皇太后的虚位？你当真如此爱权势名利？天下女子，谁个不是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似公子这般千金难求的大好男子，你竟不知珍惜至此！”
　　我无动于衷淡淡道：“萧萧女施主你想太多了，贫尼身为出家人，超脱世外得很，寻常女子所盼所想与哀家诚然不同。”
　　萧萧气得俏脸通红，愤懑喊道：“你真真是无药可救了！去做你的鬼什子皇太后罢，总有一日你会后悔！到时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我对她笑了笑，优哉游哉继续摇扇子，她气得甩袖跑开。这大夏天的，有冰镇酸梅汤亦不肯喝，弄得浑身火气，一路跑远就如一道火焰沿途带起阵阵黑气，我担心屋檐都要被她烤焦了。
　　不料，片刻，这道火焰又消了半头火，自己又溜了回来。
　　她站在廊下，面带犹豫望着我。
　　我仍是叫含翠给她上了一碗酸梅汤，继而挥手让伺候的婢女都退下。
　　萧萧慢吞吞的走过来，我端碗递给她，她又不肯接，只是死死盯着我，“你可是因过去公子与彩染之事心中难以释怀？我实话告诉你，公子对彩染根本就无情意，若非是她嫁给了仲明，公子早已把她逐出府去。”
　　我瞪大眼！
　　听错了罢？彩染嫁给仲明！？这是肿么回事？
　　我放下碗，与她无言相对半天，她慢慢在我身边坐下，期期艾艾垂下头，“过去，过去是我错怪了你，一味听信她的片面之词，她说得你那么坏，说你那时与父亲赌气离家出走，引诱公子为的不过是一个安生之所，不过是片刻舒坦安适，说你与公子不过逢场作戏，方才成亲都不肯告之家事。我那时深信不疑，真真恨得你要死，可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不该如此不信任你。我看得出，你对公子分明亦有情意，哪里像是在做戏，即使你一走了之，又假死欺骗我们，我想你亦是身不由己，毕竟为人子女，总不能不顾及父母……如今往事已矣，我们皆不要再去追究了。”
　　我听得非常难过。难为她竟如此大度，还帮我开脱，三言两语就把我过去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抹个干净。
　　这等胸襟，实叫人自惭形秽。
　　她道：“公子本不欲从政，老爷在生时便严令禁止顾府中人与朝廷打交道，公子是个孝子，从不违背父母之命，从小到大，他唯一一次不听夫人的话，便是与你的婚事。上回你传书王爷请他前去金陵迎接皇上，王爷立即便请了公子过府，我便知道他是想借此引公子从政，果然后来公子便认了王爷做义父。我想公子定是以此与王爷换了你……他想与你重新开始，你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我伸手揉了揉眼眶，闭口不言。
　　萧萧紧紧拉住我的手好声好气道：“姝姝你听我说，公子既放得下往事，你便不要再做什皇后皇太后了，就做文姝姝不好吗？况且，公子对彩染从无感情，你根本不必介怀。”
　　她顿了顿，“此事，我也有错，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你与公子再无瓜葛，公子肯与彩染定下亲事，我以为是彩染一片痴心终叫公子动容，他对彩染应是多少有些情意。对此我是乐见的，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她的诡计，那个时候在燕王府，她竟然不知廉耻趁公子醉酒……”
　　我蓦然抬眸，这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萧萧看我惊诧的眼神，立即误会了，忙解释道：“你莫要误会，公子与她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是她自己不要脸半夜爬上床，还……还割伤手臂假装成落红。公子与她定下婚事不过是负责罢了。后来，便是你离开苏州那日，王爷叫人前来通知公子说你不见了，王爷已先一步出城追赶，公子本是想也未想就要去追你，我……”
　　她顿了下，神情流露出愧疚，“我不欲公子再与你有牵扯，便对他说起你那位家仆之事……诚然……”
　　她支支吾吾，“诚然我是稍微改了些内容，但我那时本也不信你的说辞。那日昏倒在雨幕中，那扶你之人的身手如何了得，我方才一出现他便如一阵风般没了踪影，这般身形莫说是我，便是公子亦难及一二，我，我想起你之前怀有身孕，便怀疑他是你的情夫。故而对公子说起那日撞见你跟一个男子私会，还说你寻常不爱妆容，那日却打扮得光鲜艳丽，说你此番离去应是与那人一道……公子，果然便未再去追你，随后我们发现彩染失踪，想到可能是为你所掳，这才追来。其实他不过是以此为名，到底，他要追的人是你。”
　　“那日在寒山寺，我们无意听见你与王爷的约定，我的心霎时便凉透了，情夫一事确然子虚乌有真相大白，你怀孕是假，根本目的是离间公子与燕王府的关系，好骗公子回苏州。这种事你竟也做得出来，我那时简直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了。后来我们得知你要出家，公子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我们知道他放不下你，他与彩染婚事将近，我们便想着是否可将婚事延后，以免他将来后悔。可是公子并无此意，我们也是又担忧又无法子。那日少潘跟仲明便特地提了好几坛酒跑去公子院中，本是想灌醉他一醉解千愁，不料那两只不成器的东西自己到先醉了个稀里糊涂。半夜里少潘跌跌撞撞回了房，仲明则迷迷糊糊的自个儿爬进公子房里睡去了，公子随后便出了府，怕是又一个人独自去来仪阁呆了整夜，直到清晨回房，竟……看见彩染同仲明双双卧在帐中……”
　　我扇了几扇子，这事未免太玄幻了。
　　萧萧道：“想必彩染是见婚期将近，害怕洞房花烛夜被发现仍是完璧之身，以为公子再次醉酒，便欲借此机会过关。熟料那夜床上之人却是醉得糊里糊涂的仲明，她与公子必然寻常无甚亲密举止，夜黑亦分辨不清人，便这般……”
　　“公子本将此事压了下来，到底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以后仲明在顾家也不好做人，公子为全大家颜面，便以太老夫人病情反复为由暂缓婚期欲遣彩染回老家伺候，本是要等事情淡了再做处置，可起初我们亦只道是仲明醉酒毁了彩染清白，公子是顾念彩染一个女子的名义，反倒是彩染自己害怕就此被逐出顾府一辈子都要待在老家伺候太老夫人，情急之下把什么都交代了，后来公子便让仲明娶了彩染，不过是为妾，她亦不配为正室……”
　　我猛扇着扇子。玄幻了，太玄幻了！不知这是不是就叫做因果循环，天公地道。不过彩染这妾室做得却很有正室范儿，到底仲明是未亏待她的罢。
　　最后萧萧说：“如今你与公子之间既再无彩染，又无燕王世子，王爷答应了公子不奉你为皇太后，更无这层身份的束缚，你大可恢复文姝姝之名与公子再续前缘，有何不好，你还有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