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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三章 ...


  •   “你老实交代那日与公子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萧萧天天围在我身边转,今日我在后园湖畔凉亭中作画,她又围了过来。
      我莫名其妙,那日?哪日?发生了什么?我与他能发生什么?
      我都懒得搭理她,提起案上的朱砂笔,看了看远处那株西府海棠,全神贯注低头继续在宣纸上描绘海棠风姿。
      她问得不耐烦了,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再画,满脸固执坚持,“你今日与我说清楚,那日与公子发生了什么!”
      “那日你自夫人坟上离开,我听仲明说公子在百花戏院遇到了你,随后送了你回王府,然后的几日公子就很不对头,常常好端端的忽然就开始走神,跟他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在出神,通俗点可以叫做发呆。唉!”她重重叹息,指尖抵住额头,满脸沉痛,“简直太有损我们公子平素英明沉稳的形象了。”
      我瞄了一眼远处的海棠花树,她既松了手,我低头又继续画。
      “他现在这状态,与过去同你在一起时……真像……”萧萧斜眼一睨我,手臂撞了撞我,“诶,快点交代啊,你是不是趁醉酒把公子怎么了?”
      我正提了笔在点枝上的花蕊,被她突如其来这一撞,笔尖一歪,失手在空白处斜刺刺抹出一大笔浓重的嫣红,好好的一副画作愣是被她给毁了。
      我吐出一口气,敛袖搁笔。
      肿么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弱质纤纤一弱女子,他那一身功夫我能把他肿么了?!
      我抬头正要对萧萧施主好言相劝一番,她忽地眉眼弯弯,难得竟对我满含笑意,“其实呢,随便你对公子做了什么都无关系,只要你肯负责,别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啊。”
      负责?负个什么鬼责?
      我不过就是发了场春梦,梦里他抱着我在怀中吻了大半个时辰不放,直把我吻得头皮发麻脚趾发紧神魂出窍直接登仙见佛祖了……这也要负责?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我一张老脸通红,到底是有点蛋定不起了,萧萧瞧着我的反应瞧得脸上神色更加欢庆,跟过大年似的,陡然,那笑意一敛,下巴绷紧了起来。
      我回身望过去,彩染……不对,应是新一任顾夫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正路径远处的抄手游廊。
      只见她云鬓高挽,妆容精致,发上数支凤凰含珠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一袭时下流行的牡丹花绣小衣搭配银素红的襦裙,臂上挽着彩丝披帛,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端庄高贵,宛如自宫廷画中走来的尊贵皇妃,那么神态倨傲的缓步款款行来,裙上环佩随着莲步轻摇,琳琅作响……萧萧盯着她神色很不善。
      我把她两个之间这暗潮汹涌的架势一瞅,登时如被佛祖妙手一点灵台,豁然之间我就通透了。
      难怪,难怪啊!难怪过去萧萧总是巴不得我与顾长桢再无一丝瓜葛,见了我不是拦就是推只想把我轰到天外去,此番自金陵再相见,她言语之间却处处流露出欲撮合我与顾长桢的意思,我还百思不得其解。诚然这定是因为彩染做得当家主母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立即把范儿拿了出来,待人趾高气昂得很,叫萧萧心里头不大舒坦,这才想起我的好来。
      我含笑提笔,开始在宣纸上方才失手落下的败笔处填填补补,顾夫人……为了区别对待,我们权且唤她顾少夫人。顾少夫人自游廊下缓步而出,行凉亭外翩翩福身,“民妇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哀家抬眼觑了觑她,有点自惭形秽。想哀家堂堂一个皇太后,却是一身素装,到不如她一个民妇打扮得更像是皇太后了。相比之下,寒碜得很呐。
      我缓缓收了笔,萧萧垂目一觑,‘扑哧’明目张胆笑出来。
      花枝上被我几笔画出只不伦不类的火红山鸡,我原是准备画凤凰的……我亦不免对着这幅画作蹙眉,“西府海棠花姿潇洒,素有神仙树之美称,可惜竟被这么一只山鸡毁了一树风流,叫人嗟叹得很。”
      言罢,端起茶杯往画上一泼,唤左右拿下去烧毁。
      婢女赶紧把那副坏人心情的画烧了,灰烬投入湖中,连渣子都不剩下一点。哀家与萧萧坐下来饮了几口茶,又咬了半个糕点,抬眼方才发现顾少夫人竟然仍蹲在亭前,贝齿紧咬下唇,腮上扑的胭脂都失了颜色,容颜一片惨然,浑身轻颤个不停,发上步摇亦同颤抖个不停。
      我掐指算了算,她约莫已蹲了一刻,若是哀家这般蹲得一刻,大抵坚持不住,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本欲大度一回就此唤她起身,却见她猛然就坚持不住柔弱往地上一跌,身后两个丫鬟齐齐惊呼,“夫人!”却无哪个上来扶她一扶。
      想哀家是何等精明之人?登时抬头一瞧,果然,顾长桢身后跟着薛少潘远远自湖畔柳堤边走了过来。
      我抬手揉了揉额角,稍微不满道:“哀家在此作画,怎无人拦一拦,随便什么闲杂人等都能往这处来,你们王爷是怎么办事的?!”
      身后那个职位稍高些的婢女含翠登时一脸的含冤莫白。原本,确是哀家不喜有侍卫跟随,叫吴王莫要多此一举坏了哀家的清幽。
      此话说得音量甚大,顾长桢听得自然分明,眉头一压,似乎有些火气,淡淡扫了地上的彩染一眼,两个跟着做戏的丫鬟吓得立即将她们家丢人现眼的少夫人扶了起来。
      然后……
      然后……
      然后……就这般冷场了。
      他即不上前见礼,亦不开口说什么,我们集体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身旁萧萧自看见顾长桢那一刻就立即起了身,退到我身后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头沉默,顾长桢身后薛少潘看了看他们公子,又觑了觑哀家,再瞅了瞅他娘子,英明的选择了与他家娘子同沉默。顾长桢站在亭外一丈开外,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紧了扇柄,那个,淡淡的容颜看得出来,当真含了些怒意。
      我咳了一咳,眼神扫向一旁的彩染,以为打破冷场的重任需得交给她来才行。
      顾少夫人被我一眼扫过去,登时哆嗦了一下,我不想她骨子里原来如此怕我。
      抑或是做戏给顾长桢看的罢?不过对方全然无动于衷,她面露黯然,一咬唇,“民妇告退。”
      噎,走了……?我傻了!
      随后萧萧赶紧跑去薛少潘身边拉了他就要走,我觉得非常不妙。
      想起那日那一场春梦,陡然浑身不自然,我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眼神左右飘忽,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偷偷瞥了瞥他,这一瞥不得了,刚好视线相碰,他一双乌眸深邃如海,仿佛暗潮汹涌……
      我立即被火烧似的别开头,然后……说了一句我想要咬舌头的话。
      “咳,哀家,哀家忽然很想泛舟游湖……”
      “好。”
      噎,我又傻了。
      这一声答得未免太过自然而然了……况且,我好像也不是跟他说的……我好像……是……自言自语?
      “少潘。”顾长桢侧脸一唤,原本被媳妇拉了准备回头开溜的薛少潘当即面容一肃,像是被委以了拯救苍生的伟大重任般神情肃穆,慨慨然一抱拳,“属下即刻去准备。”
      我直到下了马车踏上停在湖畔的乌篷船,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游湖……好吧,游湖。游湖便游湖,放着近在眼前的王府含烟湖不游,怎么游到太湖来了?
      诚然,王府那条湖日日都看得见,是无个什么游头,但是……与顾长桢一起游湖,这……我有点错乱了。
      萧萧把我推上船后便与他相公蹦蹦跳跳上了另一艘乌篷船,我坐在船尾的茶案边,顺手拿起支在一旁的油纸伞。这湖畔芦苇重密,难免有风吹拂送来漫天飞舞的芦絮,粘在鬓上不好处置。
      橹公吆喝一声,撑杆而起,白鹭惊飞,水波荡漾,小舟顺着水流缓缓行驶——我撑伞坐在船尾,抬目而望,眼前白苇茫茫,宛如白露成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
      相思之所谓者,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
      正如此时。
      分明他就坐在对面,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是道阻且长,在水一方。
      顾长桢打开茶籝,取出其里的茗具,开始动手煮茶。
      他平常甚少有机会亲自煮茶,此时动作却娴熟流畅无比,修长指下那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炙茶、碾末、煮水、煎茶、烫杯、酌分……宛如一场冠绝风雅的表演,赏心悦目,若然我再在一旁弹上一曲古筝配乐,完全可以收售门票。
      我过去因我爹有一颗坚定的国丈心,打小便被他当未来皇后在培养,自然养得难免娇惯了些,吃穿用度都极挑剔,在我眼里,寻常些的茶实难叫我用得上一个‘品’字,我权且当做是润喉,唯有顾长桢亲手煮的茶,我每每总觉闻得来馥郁芬芳,饮得来沁人心脾,其滋味,妙不可言矣。
      缕缕清香扑鼻,我忽然就觉得干渴难耐,搁下伞伸手端起他递来的茶,罢足了‘品’的架势,先是闻香,再是浅酌。
      正所谓品茶品三口,一口,两口,先是小口慢饮、回旋缓咽,让茶香溢喉,再是最重要的第三口。
      饮下一口清茗包裹于口腔,舌尖卷起那片暖热甘醇悠缓回旋,再让那液体顺着咽喉缓缓一路流淌而下,直像入了心口……烫贴无比。
      我半眯起眼,享受得很,顾长桢凝视着我,略略的,唇角弯起,乌眸中竟蕴起笑意,虽是稍纵即逝,我仍有点呆。
      想自燕王府重逢以来,他对我的态度何其冷漠,莫说是笑了,便是好脸儿亦未曾给我瞧过一回,难得今日竟是这般容色柔和,我……我以为不妙得很。
      需得寻个话题来说!
      提醒一下彼此的身份,但又不能提得太敏感,否则破坏了难得的和睦气氛,又要闹得像以前那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模样,我也堵得慌。
      这般在心中过了过,我赞了两口茶香,随后便道:“前几日吴王来见皇与哀家,说起如今正值用人之时,你既是吴王举荐,哀家也欲问问你的意思。”
      他放下茶杯,侧脸淡淡望向远山,“湖光山色正好,不说这些。”
      我诧异望着他,兄台,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这话更像是常大妖孽的风格啊有木有?
      可是很快我又想起,曾经有一次皇上带我微服出宫去玩,我们玩了半日,在白云书院参观完毕用膳时,我瞅了瞅满桌丰盛的菜肴,预备借此说湖北天灾之事,方才起了头,皇上蹙眉往我碗里夹来一著鱼,便道:“来仪,我们今日不说这些。”
      想来,大约是男人都会这一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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