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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一章 ...


  •   我方才有此觉悟,巧得很的,前方队伍便停了下来。
      撩起车床,前方夜风中送来熊熊的一个声音,“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稀奇得不得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如今这世道连流寇土匪居然都敢劫堂堂藩王的财了!
      那当先开路的侍卫勒马在前一番严厉呵斥又说楚王在此云云云云,那群马匪居然全无惧意,随后双方人马便打将起来。
      我以为一群乌合之众尚且奈何不得堂堂藩王精锐,便依在窗边闲适听着风中传来的喊杀声,偶尔念几句阿弥陀佛为那些奋战而死之人超度。
      萧萧他们一行人,团团护在我的马车周围,并未加入战局。顾长桢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我举目四处搜寻,便见到远方高岗之上,苍茫的夜空挂着一弯明月,他长身玉立在月下,衣决飞扬,那么高高在上俯瞰战局的姿势,宛如是俯瞰众生杀伐的神祇,淡淡悲悯。
      他到是站起高看得远。
      我久未见他,此时便正大光明打量着,分明看不清楚什么,只是皎洁月色中一个遥远浅淡的轮廓,我看得竟渐渐出了神,喊杀声越来越远,脑中一片空灵,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只有那个立在月下孤绝清冷的男子。
      待我反应过来,经过最初的交战,前方战局已初露端倪,出乎意料的是,楚王一方竟反倒是被压着打的。
      怪哉!就算如今战火连天流寇四起,但大多是三五人一伙流窜作案,少有组成大型团伙打家劫舍的,便是有少许非法组织人数高达百人,亦在战乱连连的北方,南方如今尚算安定,他们当难成气候才是,就算今次遇上了一个大规模的非法组织才敢劫藩王的财,那得要多少数量的乌合之众才能打得三百精锐王师节节败退?
      我虽非习武之人,然而这般细心观察一番,且看那群悍匪个个下手稳、准、狠,招招是尽是杀着,不可谓不专业,看他们的目的哪里是劫财,分明是为杀楚王而来。
      这是一场行刺!
      我倏然心惊,腾身坐起,车外萧萧不声不响将我望了我一眼,我慢慢的又窝回了软垫中。
      经过两个时辰的拼杀,最终以楚王血溅三尺收场,楚王属下数百精锐更是被屠得七七八八,只余下数十来个尚且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眼见他们的王爷竟然身首异处,犹自震惊莫名,随后,吴王的人马赶到。
      他这时机来得不早不迟当真是个吉时。
      看见顾长桢,吴王眼神欣慰得差点要落泪。
      我甩手放下车帘,冷笑。
      吴王这一石三鸟之际用得着实高妙。
      难怪我久等不到人,定是他故意走漏风声使楚王得知皇帝在金陵一事,楚王欲在他之前接到小皇帝,仓促之间前来接人的士兵必然不多,但这并不重要,此事抢的是个先机,楚王深信吴王不会因抢皇帝而大动干戈,毕竟皆为大弘臣子,谁接皇帝不是接?他若公然抢人就亏了理。熟料吴王早已先行派侍卫乔装成悍匪等在此地,又命顾长桢使计分散他本就为数不多的兵力,再群起而歼之,待楚王毙命,吴王再出来招安,随后接皇上与哀家回苏州,奉天子以令诸王,多么美妙的事……
      楚王只道吴王的目标是小皇帝以及国玺,故而兵分两路以为可以混淆视听,哪里知道他自己的项上人头亦是吴王眼中的那只鸟!
      吴王韬光养晦数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动手便是如此大的动作,一招便拔除了他称霸江南的最大威胁。
      本是同根生,何必,何必!
      这政治场上的人,说白了,与那唯利是图的商人皆是一般,一切以利益为先,其他那什么骨肉血亲都是狗屁!而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政治领袖,精髓之处就在于,会做戏。
      吴王待麾下卫率团团围了那群匪徒,冲上前来抱住楚王尸身就是一顿哭嚎,哭得天地亦为之动容,继而,又是豁然而起悲痛愤然的一番慷慨陈词,表演完毕,诸悍匪纷纷弃械投降,吴王是兵不血刃便降服了两百绿林豪杰,十分令人惊叹。
      吴王感念他等深明大义,决定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遂,收入麾下。
      我自马车里踏下来,吴王欲给哀家行大礼,哀家哪里受得起,忙虚扶起他。
      吴王忙又命人带上楚王信物前去追赶另一支军队,告之楚王身亡的消息,接小皇帝过来与哀家团聚。
      小皇帝与哀家团聚时,遍布整片林道的尸首已被清理,只余下被血色浸染深红的大地以及空气中浓郁不散的血腥气息,天将破晓,折腾了一宿,大家都累得够呛,吴王十分仁善,当即下命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清晨道旁的树林中,渐次升起篝火,吴王手下的士兵们三五成群凑在火堆旁煮水吃馍闲唠嗑,几家欢喜几家愁,楚王部下所剩不多的数十个侍卫则个个以手抹泪在为他们王爷悲声痛哭,我把小皇帝哄睡去,又自马车里下来。
      一缕晨光初现天边,树林深处薄雾缭绕,一条小溪涓涓流淌,顾长桢握笛静默屹立在溪旁,我身后跟着萧萧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风中偶尔飘来一两句对话……

      “我们王爷死得冤啊死得好冤啊,吴王不能轻易放了那群天杀的贼匪啊……”
      “此事还是回去请世子定夺……我们即刻动身!”

      “太后娘娘真年轻呢,比我那未出阁的妹子还水嫩……”
      “闭嘴!不怕王爷赏你五十军仗……”

      “你们当土匪的,穿得衣服……款式真不错。”
      “俺们抢来的……”

      “收了贼匪又迎了皇上这般大的喜事,你们公子形容为何这般深沉……”
      “我们公子向来便是如此深沉……”

      “此行之前,吴王可与你们交代过什么?”
      我站在溪边,那人就在下游,我却不敢看他,回头望着萧萧。
      “你是想问行杀之事,公子可知晓?”萧萧神色了然。
      “此事公子是否知晓我不清楚,三日前吴王命人传公子去王府有事相谈,公子回府便命我等立即赶来接你,其他事并未多作交代。”萧萧沉默了一下,“我并不愿此事……公子亦有参与,但方才我亲眼看见,楚王,是为公子亲手毙命……他假意相助,趁隙……”
      我脚下一个趔跩,“他……杀……人了?”
      猛然扶住身旁树干稳住身形,我抬眸望过去,他似有所感侧眸而来。
      那清冷的眉眼是如此寒凉,晨风拂动他的衣袖,袖口处隐约可见斑斑血迹,握在手中那清透碧绿的玉笛染上缕缕腥红,仿佛早已有血色浸透其里……
      我从不知,温润的玉,竟然也能杀人……
      那怀瑾握瑜、冰魄雪魂的顾长桢……
      那端芳温润、谦谦君子的顾长桢……
      竟然……
      我终是无力下滑坐在了草地上,抬手用力压住酸涩的眼眶。
      堂堂太后竟然失仪跌坐在地,皇上,臣妾又对你不住!
      “你也知道心疼了么?”萧萧蹲在我面前,挡去了远处士兵的侧目,声音凝满悲伤,“从前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而今呢,而今成了什么模样……”
      “这与我何干!”我拂袖而起,冷然道:“萧萧女侠对哀家成见颇深,亦不当事事皆算在哀家头上,他此番所为是为助吴王,如何扯亦扯不到哀家头上。”
      “不是你吗?”萧萧缓缓起身对着我冷冷一笑,容颜冰冷,甚至是充满怨恨的,“自你离开那日起,公子就已不是从前的公子,他变得冷漠,变得对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变得越来越冰冷,现在我们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连句玩笑话都不敢再说,他与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谁都无法看透他在想些什么……他从前曾是那么和煦的一个人!我不知他此番所为是出于何因,但与你绝脱不了干系。你……罢了!”她又一拂袖背过身去,“我不与说这些。”
      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若是小黄在此,肯定又要一头毛躁了。
      我冷冷擦过她的肩一路回到马车,小皇帝睡得极不安稳,不知是否是因这虚空之中久聚不散的怨魂作祟,他在梦中浑身打斗恐慌呢喃,“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立即轻抚他的背,给他唱民间童谣安抚。
      天大亮后启程,哀家再次来到苏州府,有那么点桑感。
      哀家三次到苏州,前两次皆是悲剧收场,黯然离去,今此不知最后又会是在何种心情下离开?
      这般初来便想着离去时的心情会如何,便如人刚生下来便想着死去时会是如何惨状,我以为不大吉利,遂,打起精神,决定迎接我全新的太后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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